手机

密码

安全问题

注册 忘记密码?
  • 为赛事评奖做准备,网站测试开启文章评论功能,请大家阳光交流,不吝赐教!评论需要登录账号,没有账号点击注册。
边塞艺苑
《契诃夫1895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796天前 | 12400 次浏览 | 分享到:


“了不起,价值百万的事业!一个没有特殊聪明才智和没有能力的人偶然变成一个生意人,后来成了阔佬,成天价做生意,既没有什么计划,也没有什么目的,甚至没有贪财的欲望。他机械地做他的生意,钱自动来了,并不是他去找来的。他一辈子守着这个生意,喜爱它,只是因为他可以支使伙计们,耍弄买主罢了。他参加教堂的管理工作,是因为可以在那儿支使歌手们,压制他们。他当学校的董事,是因为他喜欢感到教师是他的部下,他可以在他们面前摆威风。商人喜欢的不是做生意,而是作威作福,你们的仓库也不是一 个商业机构,而是个监狱!是啊,你们这样的生意就需要那些失去个性、备受压迫的伙计,你们自己训练出这样的人来,逼得他们从小为了混口饭吃而对你们跪着,你们教他们从小就养成习惯,认为你们是他们的恩人。是啊,你那个仓库里大概不要大学生吧!”


“大学生不适宜做我们这种生意。”


“这是假话!”拉普捷夫叫道。“说谎!”


“对不起,我觉得你好象在往你喝水的井里吐唾沫,”费多尔说,站起来。“我们的事业在你是可憎的,然而你却使用它的收入。”


“啊哈,这就说到点子上来了!”拉普捷夫说,笑起来,气冲冲地看着他的哥哥。“对了,如果我不属于你们这个有名望的家族,如果我有哪怕一丁点儿的毅力和胆量,那我早就丢开这些收入,出外谋生去了。可是你们在你们那个仓库里把我折磨得从小就失去了个性!我成了你们的人!”


费多尔看一下钟,开始匆忙地告辞。他吻一下尤丽雅的手,走出去,可是没有往前厅走,却走进客厅,然后走到卧室里去了。


“我忘了这些房间的位置,”他十分慌张地说。“这是一所古怪的房子。古怪的房子,不是吗?”


他穿皮大衣的时候,仿佛吓呆了,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


拉普捷夫不再感到愤怒,他吓坏了,觉得对不起费多尔。他对哥哥的亲切、热诚的爱,近三年来似乎已经在他的心头消失,此刻却又在他的胸中复苏,他非常希望表达一下这种爱戴。


“你,费佳②,明天到我们这儿来吃午饭吧,”他说,抚摸一下他的肩膀。“你来吗?”


“好,好。可是给我点水喝吧。”


拉普捷夫就亲自跑到饭厅,在食器柜里随手拿出一个杯子(那是一只高脚啤酒杯),斟满了水,端给他的哥哥。费多尔开始大口地喝水,可是忽然咬住那个杯子,只听得喀嚓一 声,然后响起了痛哭声。水洒在皮大衣上,洒在上衣上。拉普捷夫以前从没见过痛哭的男人,心里又慌又怕,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茫然失措地瞧着尤丽雅和一个使女给费多尔脱掉皮大衣,扶着他走回房间,他自己也跟着她们走去,心里感到愧悔。


尤丽雅扶着费多尔躺下去,在他面前跪下。


“不要紧的,”她安慰道。“这是您的神经……”“亲爱的,我心里好难受啊!”他说。“我觉得不幸,不幸,……可是我一直瞒着外人,瞒着外人!”


他搂住她的脖子,凑着她的耳朵小声说:“我天天晚上看见我的姐姐尼娜。她来了,在我床旁边一 张圈椅上坐下。……”过了一个钟头,他又在前厅穿皮大衣,这时候他已经面带笑容,见着使女有点不好意思了。拉普捷夫坐车送他到皮亚特尼茨基街去。


“明天你到我们这儿来吃午饭,”他在路上扶着他的胳膊说,“到复活节我们一块儿到国外去。你务必要换换空气,要不然你就完全垮了。”


“对,对。我要到国外去,要去。……我们把小妹妹也带去。”


拉普捷夫回到家里,发现他妻子十分激动。费多尔出的事使她震动,她怎么也安不下心来。她没有哭,可是脸色十 分苍白,在床上翻来覆去,用冰凉的手指头抓紧被子,抓紧枕头,抓紧她丈夫的手。她的眼睛睁得很大,露出惊恐的样子。


“你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她对她丈夫说。“告诉我,阿辽沙,为什么我不再向上帝祷告了?我的信仰到哪儿去了?唉,为什么你们总是在我面前讲宗教呢?你们,你和你的朋友们把我的心搅乱了。我已经不再祷告了。”


他在她额头上放一块浸过凉水的布,焐暖她的手,给她喝茶,她呢,害怕地偎紧他。……将近天亮,她感到疲乏,睡着了。拉普捷夫坐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因此他没有睡成。这以后一整天,他都觉得十分疲乏,脑筋迟钝,什么也不能想,懒洋洋地在各处房间里走来走去。


「注释」


①西欧神话中的仙女,给人们带来幸福。


②费多尔的爱称。




《三年》十六


医师说费多尔得了精神病。拉普捷夫不知道皮亚特尼茨基街那边的情形怎么样;至于那个阴暗的仓库,老人和费多尔已经不去,给他留下的是墓穴的印象。每逢他妻子对他说,他有必要每天到仓库和皮亚特尼茨基街去一趟,他总是要么沉默,要么生气地讲到他的童年时代,讲到他由于他的过去而不能原谅他的父亲,讲到他痛恨皮亚特尼茨基街和仓库,等等。


有一个星期日早晨,尤丽雅亲自坐车到皮亚特尼茨基街去。她看到老人费多尔·斯捷潘内奇就在以前她初到的时候做过祈祷的那个大厅里。他身上穿着他那件帆布上衣,没有打领结,脚上套一双便鞋,坐在一把圈椅上不动,眫巴着他的瞎眼睛。


“是我,您的儿媳妇,”她走到他跟前说。“我来看看您。”


他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她被他的不幸、他的孤独所感动,吻他的手。他就摸索她的脸和头,仿佛终于相信这人是她似的,于是就在她胸前画了个十字。


“谢谢,谢谢,”他说。“现在我的眼睛坏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还能略微看见窗户,还有灯火,可是人和东西都看不清。是啊,我瞎了,费多尔病了,现在那边的生意没有主人的眼睛照管,不行了。要是那边出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也没人追究。那些人要给惯坏了。费多尔怎么会生病的呢?他是感冒了还是怎么的?瞧,我就从来也没病过,从来也没看过病。我一个大夫也不认识。”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