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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95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796天前 | 12401 次浏览 | 分享到:


他每天到仓库去,极力想建立新的秩序。他禁止鞭打学徒,愚弄顾客,每逢看到伙计们开心地哈哈笑着,把不合用的陈货冒充最时髦的新货卖给外省人,他总要发脾气。如今他在仓库里是主要人物了,可是他仍旧不知道他的财产有多少,生意经营得是否好,老伙计们拿多少薪金,等等。波恰特金和玛凯伊切夫认为他年轻,没有经验,有许多事都瞒住他,每天傍晚跟瞎眼的老人鬼鬼祟祟地小声谈着什么。


六月初的一天,拉普捷夫和波恰特金走进布勃诺甫斯基饭馆吃早饭,顺便谈一下生意上的事。波恰特金早就在拉普捷夫家的商号里工作,刚八岁就到他们这儿来学徒。他是老板的心腹,得到充分的信任。他走出仓库以前,总把现金柜里所有的进款统统拿出来,塞进他的衣袋,却一点也不会引起怀疑。他在仓库里和家里都是头号人物,在教堂里也是一 样,代替老人履行管理的责任。由于他对待手下的伙计和学徒十分凶狠,大家就送他一个外号,叫玛留达·斯库拉托夫①。


他们走进饭馆以后,他就对跑堂的点一下头,说:“老弟,给我们拿半个怪物和二十四个纠纷来。”


过了一忽儿,跑堂的端着一个托盘,送来半瓶白酒和几碟各种各样的凉菜。


“听我说,伙计,”波恰特金对他说,“给我们来一份诽谤和中伤的大师,外加土豆泥。”


跑堂的不懂,心慌了,想说话,可是波恰特金严厉地瞧着他,说:“此外!”


跑堂的紧张地思索着,然后去找同事们商量,最后总算猜出来了,端来一份牛舌头。他们各自喝下两杯酒,吃了点菜,拉普捷夫就问:“告诉我,伊凡·瓦西里奇,近几年我们的生意不行了,是真的吗?”


“一点也不然。”


“请您老老实实告诉我,以前我们的收入有多少,现在有多少,我们的产业有多大。要知道,摸着黑走路是不行的。不久以前我们仓库里开了一份帐单,可是,对不起,我不相信这本帐;您认为有一些事必须瞒着我,只对我父亲说实话。您从早年起就习惯于耍手段,现在不要都不行了。可是这有什么必要呢?所以,我请求您,坦白地说出来。我们的生意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景况?”


“那全得看信用的涨落而定,”波恰特金想了一忽儿,回 答说。


“您所说的信用的涨落是指什么?”


波恰特金就开始解释,可是拉普捷夫一点也听不懂,就打发人去找玛凯伊切夫来。这个人立时就来了,祈祷一下,吃了点凉菜,然后就用他那庄重、低沉的男中音首先讲到伙计们应当昼夜为他们的恩人祷告。


“很好,只是要请您不要把我看做你们的恩人,”拉普捷夫说。


“每个人都得记住自己是什么人,明白自己的身分。由于上帝的仁慈,您做了我们的父亲和恩人,我们是您的奴隶。”


“我简直听厌这些话了!”拉普捷夫生气地说。“劳驾,现在请您做一回我的恩人,说说我们的生意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请您不要把我当做小孩子,要不然我明天就叫仓库关门。我父亲瞎了,我哥哥进了疯人院,我的外甥女还小,我痛恨这个行业,巴不得一走了事,可是没有人来接替我,这您自己也知道。看在上帝份上,丢开那些耍手段的把戏吧!“


他们就到仓库去算帐;傍晚,他们又回到他家去算,同时老人亲自来帮忙。老人把他经商的秘诀传授给他的儿子,从他说话的口气听来,仿佛他不是做买卖,而是施魔法似的。结果,他们算出他们的收入每年增加将近一成,拉普捷夫家的财产,单以现金和有价证券计算,就有六百万卢布之多。


晚上十二点多钟算完帐后,拉普捷夫走到空气清爽的户外,觉得自己仍旧处在那些数字的魔力的支配下。夜晚宁静,月光皎洁,天气闷热,莫斯科河南岸区那些房屋的白墙,那些沉重的、紧闭的街门,那种寂静,那些黑影,给人留下的总印象象是一座堡垒,只缺荷枪的卫兵了。拉普捷夫走进小花园,在围墙旁边一条长凳上坐下,那道围墙把这边和隔壁人家的院子隔开,围墙那一边也是个小花园。稠李正在开花。拉普捷夫回忆这棵稠李在他小时候就这样弯曲多节 ,这样高大,从那时候起一点也没有变样。花园和院子的每一个角落都使他想起遥远的过去。在他小时候,就跟现在一样,透过稀疏的树木可以看见浸在月光里的整个院子,那些阴影也神秘而严峻,院子里也躺着一条黑狗,伙计们的窗子也敞开着。所有这些回忆都是黯淡无欢的。


从围墙那一边,别人家的院子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亲爱的,我的宝贝……”靠近围墙有一个男人在低语,拉普捷夫甚至听见呼吸声。


那儿有人在接吻。拉普捷夫相信,百万家财以及他不感兴趣的行业将会断送他的生活,把他彻底变成奴隶。他想象他怎样渐渐习惯于他的地位,渐渐成为这家商号的头脑,于是开始麻木,衰老,心情恶劣,精神萎顿,弄得四周的人十 分愁闷,最后象一般的庸人那样死掉。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阻碍他抛弃那几百万家财,抛弃那个行业,离开这个他从小就憎恨的小花园和院子呢?


围墙那一边的低语声和接吻声使他激动。他走到院中央,解开衬衫胸前的纽扣,瞧着月亮,觉得自己似乎马上会吩咐人打开小花园的便门,走出去,从此再也不回来。对自由的预感使他的心甜蜜地收紧,他快活地笑着,暗自想象那会是一种多么美妙而富于诗意的、也许甚至神圣的生活。……可是他一直站在那儿没有走,他就问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把我留在这儿呢?”他气恼自己,也气恼那条黑狗,它躺在石板上,却不到旷野上去,到树林里去,在那边它会无拘无束,十分快活的。不论是他,还是那条狗,显然都受同一 种东西的阻挠而没有离开这个院子,那就是他们习惯于不自由,习惯于奴隶的状态了。……第二天中午他坐车到他妻子那儿去,为了免得沉闷,他约亚尔采夫一块儿去。尤丽雅·谢尔盖耶芙娜住在布托沃村一个别墅里,他已经有五天没去了。火车到了站,两个朋友就坐上一辆马车,一路上亚尔采夫不停地唱歌,赞叹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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