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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契诃夫1896年作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契诃夫 | 发布时间: 815天前 | 8165 次浏览 | 分享到:


……“


他穿着短上衣,脚上是一双家常穿的便鞋,走起路来好象害了痛风病似的,身子有点摇晃,搓着手。他轻声哼着歌,畅快得缩起脖子,因为他终于回到家,洗过自己心爱的淋浴了。


“这是毫无疑问的,”他在吃晚饭的时候对我说,“这是毫无疑问的,你们是可爱的、招人喜欢的人,可是不知什么缘故,先生,你们只要一从事体力劳动,或者着手拯救农民,到头来这一切总会变成教派活动了事。难道您不是某个教派的信徒吗?瞧,您不喝白酒。这不是教派是什么呢?”


为了使他满意,我就喝白酒。我还喝了葡萄酒。我们品尝工程师带回来的奶酪、腊肠、大馅饼、酸辣菜、各种凉菜,另外还有工程师不在家的时候从国外寄来的葡萄酒。葡萄酒是上等的。不知什么缘故,工程师常常收到从国外免税寄来的葡萄酒和雪茄烟,不知什么人常常免费寄给他鱼子和干鱼肉。他住房子不花钱,因为铁路上用的煤油是房主供应的。总之,他和他的女儿给我留下这样的印象,仿佛全世界的一切好东西都供他们享用,而且他们完全不用化钱就可以弄到手。


我仍旧常上他们家去,可是兴致已经不那么好了。工程师使我觉得拘束,有他在场我就感到自己的手脚仿佛全给捆住了。我受不了他那两只发亮、坦率的眼睛,他那些议论使我厌倦,引起我的反感。我想起不久以前我还是这个保养得很好、脸色红润的人的部下,想起他待我十分粗暴,这些回忆也使我难受。不错,他搂住我的腰,亲热地拍我的肩膀,赞成我的生活;可是我觉得他依旧看不起我的卑微,只是为了博得女儿的欢心才跟我敷衍。我再也不能按自己的心意说说笑笑了,我变得孤僻,不爱说话,随时等待他叫我潘捷列,就跟叫他的仆役巴威尔一样,我那外省人的、小市民的自尊心是怎样地愤愤不平啊!我这个穷人,油漆工人,每天来找这些被全城看做外国人而且跟我全不相干的富人,每天在他们家里喝贵重的葡萄酒,吃不平常的食物,我的良心不能容忍这些!每逢我到他们家去,总是阴沉地避开路上的行人,皱起眉头,倒好象我真是个教派信徒似的。每逢我从工程师家里出来,总因为自己饱餐了一顿而害臊。


最主要的是我担心自己会堕入情网。不管我走在街上也好,做工也好,跟同伴谈话也好,我时时刻刻只是想着傍晚我要去找玛丽雅·维克托罗芙娜,暗自想象她的嗓音、笑声、步态。每次我准备去找她,总要在奶妈那面凸凹不平的镜子前面站立许久,系好领带,我那身花呢衣服惹得我讨厌,我一面难过,一面又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那么浅薄。遇到她在另一个房间里向我打招呼,说是她没穿好衣服,要我等一等,我就听她换衣服的声音,这使我激动,觉着我脚底下的地板好象在下降似的。每逢我在街上看见一个女人,哪怕她离我还远,我也一定要作个比较;在这种时候,我觉得我们所有的女人和姑娘都俗气,穿得不好看,举止不雅,这种比较在我心里引起一种骄傲的感觉:玛丽雅·维克托罗芙娜比所有的人都好!夜里做梦,我总是梦见她和我在一起。


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我们跟工程师一块儿吃掉整整一 只大龙虾。后来我回到家,想起晚饭席上工程师有两次叫我“最可爱的人”,我就暗想:在这个家庭里,他们对我就象对待一只跟主人失散的、倒霉的大狗那样宠爱,他们在拿我取乐;等到他们对我厌倦了,就会把我象狗似的赶出来。我又害臊又难过,难过得流下了眼泪,好象受了侮辱似的。我瞧着天空,赌咒一定要了结这件事。


第二天,我没有到陀尔席科夫家去。那天晚间,天色已经黑了,又下着雨,我沿大贵族街走着,瞧着窗户。阿若京家的人已经睡了,只有边上的一扇窗子里有亮光,那是阿若京家的老太太在自己房间里刺绣,点着三支蜡烛,自以为在跟迷信斗争。我们家已经一片漆黑,对门陀尔席科夫家的窗子却亮着,可是隔着花和窗帘什么也看不清。我一直在街上走来走去,三 月的冷雨淋在我身上。我听见我的父亲从俱乐部回来。他敲大门,过了一分钟,窗子里出现亮光,我看见姐姐举着灯急急忙忙走来,一边走一边用一只手整理头上浓密的头发。后来父亲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面搓着手,一面讲话,姐姐坐在圈椅上,一动也不动地在想心事,没有听他讲话。


接着,他们走出客厅,灯就熄了。……我回头看工程师的家,这时候也一片漆黑。在黑暗中,在雨地里,我觉得自己孤苦伶仃,听凭命运摆布,我感到我的一切行动,愿望,至今我想过和说过的一切,如果跟我这时候的孤独相比,跟现在和日后生活里还要产生的苦恼相比,就都显得渺小了。唉,人们的行动和思想远不及他们的苦恼那么重大!于是连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我在做什么,竟用尽力气拉陀尔席科夫家的门铃,把绳子也拉断了,然后顺着街道逃跑,就象心里发怵的小孩,以为马上一定会有人走出来,认出我。等我跑到街道尽头站住,喘一 口气,却只听见哗哗的雨声,守夜人在远处敲着铁板。


我有整整一个星期没到陀尔席科夫家里去。那身花呢衣服被我卖掉了。油漆工作没有,我就到处找活儿干,不管什么样繁重、讨厌的活儿都干,每天挣一二十个戈比,过着半饥半饱的生活。我在寒冷的、没膝的泥水里蹚来蹚去,累得胸口隐隐作痛,我想借此把种种回忆压下去,仿佛要为我在工程师家里吃过的干酪和罐头食品而惩罚自己似的。可是等到我又湿又饿地在床上躺下来,我那罪恶的幻想就立刻开始为我描绘出美妙诱人的画面,我就只好吃惊地对自己承认说,我爱她,热烈地爱她。随后我就酣然入睡,觉得自己的身体在这苦役般的生活中反而变得更强壮更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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