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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奥德丽·尼芬格 | 发布时间: 882天前 | 18375 次浏览 | 分享到:


    我举起左手,按下电子表的显示灯,细看一眼时间:2 点11分。进入地下时正值子夜,因此不过在黑暗中逗留了2 小时多一点点,但作为我却好像在暗中度过了人生的四分之一。就连电子表那点微光,看久了眼睛里也针扎似的作痛。想必我的眼睛正被黑暗慢慢同化。手电筒光也同样刺眼。长此以往,黑暗便成了理所当然的正常状态,而光亮反倒令人觉得是不自然的异物。


    我们缄口不语,只管沿着狭窄深沟样的路不断往下移步。路平坦笔直,且无撞头之虞,我便关上手电筒,循着她的胶底鞋声不停地行走。走着走着,渐渐弄不清自己是闭目还是睁眼。睁眼时的黑暗同闭目时的黑暗毫无二致。我试着时而睁眼时而闭眼走了一会,最后竟无法判断二者的区别。人的一种行为同一种相反的行为之间,本来存在显而易见的差异。而若差异全部消失,那么隔在行为a 与行为b 之间的壁墙也就自动土崩瓦解。


    我现在所能感觉到的,仅有女郎在我耳畔回荡的足音。由于地形、空气和黑暗的关系,她的足音听起来甚是异乎寻常。我试图将这奇异的动静设法此为标准发音,然而任何发音都与之格格不入,简直同非洲或中东我所不知晓的语言无异。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日语发音的范围内将其框定下来。若用法语德语或英语,或许能勉强与之接近。我暂且用英语一试。


    最初听起来似乎是:


    even—through—be—shopped—degreed—well


    但实际说出声来,却又发觉与足音迥然有别。准确的应该是:


    efevén—gthouv—bge—shpèvg—égvele—wgevl


    而这又很像芬兰语。遗憾的是我全然不知芬兰语为何物。就语言本身印象而言,似乎是“农夫在路上遇上了年老的恶魔”。但这终归是印象,无任何根据。


    我边走边以各种词汇同这足音相配,并在脑海中想象她那粉红色耐克牌运动鞋在平坦的路面交替落地的情景:右脚跟着地,重心移向脚尖,左脚跟在右脚尖离地前着地,如此无穷尽地循环反复。时间的流逝遽然放慢,仿佛螺丝脱落的表针,迟迟移动不得。粉红色的运动鞋则在我朦朦胧胧的头脑中一前一后地缓缓前行。足音回响不已:


    efevén—gthouv—bge—shpèvg—égvele—wgevl


    efevén—gthouv—bge—shpèvg—égvele—wgevl


    efevén—gthouv—bge……


    年老的恶魔在芬兰乡间小道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身来。恶魔有一两万岁,一看就知道已经疲惫不堪,衣服和鞋沾满了灰尘,胡须都磨损得所剩无几。“急急忙忙地到哪里去?”恶魔向农夫搭话道。“铁锹尖缺了个口,赶去修理。”农夫回答。“忙什么,”恶魔说,“太阳还高挂中天,何苦忙成那个样子!坐一会听我说话好了。”农夫警觉地注视恶魔的脸。他当然知道和恶廉打交道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由于恶魔显得十分穷困潦倒心力交瘁,农夫因而……


    有什么打我的脸颊——软乎乎,平扁扁,不大,温煦可亲。是什么来着?正清理思绪,又一下打来。我想抬起右手挡开,却抬不动。于是又挨了一下。眼前有个令人不快的发光体在晃动。我睁开眼睛。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已原来已闭起双眼,闭目合眼!我眼前的是女郎那大号手电筒,打我脸颊的是她的手。


    “住手!”我吼道,“那么晃眼睛,又痛。”


    “说什么傻话!在这种地方睡过去,你不想活了?好好站起来!”


    “站起来?”


    我打开手电筒,照了照四周。原来不觉之间我已靠墙坐在地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地面和石壁全都湿漉漉的,如水淋过一般。


    我慢慢直身站起。


    “怎么搞的,稀里糊涂睡过去了?既没觉得坐下,又没有要睡的感觉。”


    “那些家伙的阴谋诡计,”女郎说,“想使我们就势在这里昏睡过去。”


    “那些家伙?”


    “就是住在山上的嘛。是神是鬼不晓得,反正有什么东西存心想陷害我们。”


    我摇摇头,抖落头脑里残存的疙疙瘩瘩的感觉。


    “脑袋昏昏沉沉,越走越搞不清是睁眼还是闭眼,而且你的鞋发出的声响又很怪……”


    “我的鞋?”


    我告诉她年老的恶魔如何从她的足音中粉墨登场。


    “那是骗术,”女郎道,“类似催眠术。要不是我发现,你肯定在这里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无可挽回?”


    “嗯,是的,无可挽回。”但她没有解释是怎样性质的无可挽回。“绳子大概你装在背包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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