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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海边的卡夫卡》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村上 | 发布时间: 880天前 | 31400 次浏览 | 分享到:


    “你好!”我说,“走路来的?”


    “天气好得很嘛!不开动双腿岂不可惜。在大门那儿下车走来的。”说着,他把搭在栏杆上的毛巾递给我。我把毛巾围在腰间,心里好歹踏实下来。


    他小声唱着歌烧水,从小背囊里拿出准备好的面粉、鸡蛋和纸盒牛奶,把平底锅烧热做薄烙饼。黄油和糖浆抹在饼上,又拿出莴苣、西红柿和元葱。大岛做色拉时,用刀十分小心缓慢。我们吃这个当午餐。


    “三天怎么过的?”大岛边切烙饼边问。


    我讲了这里的生活如何如何快活,但没讲进森林时的情形,总觉得还是不讲为好。


    “那就好。”大岛说,“估计你会满意。”


    “但我们这就返回城里,是吧?”


    “是的。我们返回城里。”


    我们做回去的准备,手脚麻利地拾掇小屋。餐具洗好放进橱内,火炉清扫干净。水桶里的水倒掉,关闭液化气瓶的阀门。耐放的食品收进餐柜,不耐放的处理掉。用扫帚扫地板,用抹布擦桌擦椅。垃圾在外面挖坑埋了,塑料袋之类揉成小团带回。


    大岛把小屋锁上,我最后回头看小屋。刚才那么实实在在,现在竟像是虚拟物。仅仅离开几步,那里有过的事物便倏然失去了现实感,就连理应刚才还在那里的我本身也似乎变得虚无缥渺了。到大岛停车的地方走路要三十分钟左右。我们几乎不开口,沿路下山。这时间里大岛哼着什么旋律,我则陷入漫无边际的思绪中。


    绿色小赛车以俨然融入周围树木的姿势静等大岛折回。他关上门,缠两道铁链上了挂锁,以免陌生人迷路(或故意)闯入。我的背囊同来时一样绑在后面行李架上。车篷收起,车整个敞开。


    “我们这就回城。”他说。


    我点头。


    “在大自然中一个人孤零零生活的确妙不可言,但一直那样下去并不容易。”大岛说。他戴上太阳镜,系好安全带。


    我也坐进助手席,系上安全带。


    “理论上不是不可能,实际上也有人实践。但大自然这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是不自然的,安逸这东西在某种意义上是带有威胁性的,而顺利接受这种悖反性则需要相应的准备和经验。所以我们姑且返回城去,返回社会与人们的活动中。”


    大岛踩下油门,车驶下山路。和来时不同,这回他开得很悠然,不慌不忙。欣赏着周围铺展的风景,玩味着风的感触。风拂动他额前的长发,撩向脑后。不久,沙土路面没有了,接下去是狭窄的柏油路,小村落和农田也开始映入眼帘。


    “说起悖反性,”大岛再次想起似的说,“从最初见你时我就感觉到了。你一方面强烈追求什么,一方面又极力回避它。你身上有着叫人这么认为的地方。”


    “追求?追求什么?”


    大岛摇头。对着后视镜蹙起眉头。“呃——,追求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是把印象作为印象说出来罢了。”


    我默然。


    “就经验性来说,人强烈追求什么的时候,那东西基本上是不来的;而当你极力回避它的时候,它却自然找到头上。当然这仅仅是泛论。”


    “如果适用这泛论,我究竟会怎么样呢——假如我像你说的,自己在追求什么的同时又想回避它。”


    “很难回答。”大岛笑笑,略一停顿说道,“不过斗胆说来,恐怕是这样的:那个什么在你追求的时候,是不会以相应形式出现的。”


    “听起来有点儿像不吉利的预言。”


    “卡桑德拉。”


    “卡桑德拉?”我问。


    “希腊悲剧。卡桑德拉是发布预言的女子,特洛伊的公主。她成为神殿女巫,被阿波罗赋予预知命运的能力,作为回礼她被要求同阿波罗发生肉体关系,但她拒绝了。阿波罗气恼地向她施以诅咒。希腊的神们与其说是宗教性的,莫如说富有神话色彩。就是说,他们有着同常人一样的精神缺陷:发脾气、好色、嫉妒、健忘。”


    他从仪表盘下的小箱里取出一个装有柠檬糖的小盒,拿一粒放到嘴里。也劝我吃一粒。我接过投入口中。


    “那是怎么一种诅咒呢?”


    “施加给卡桑德拉的诅咒?”


    我点头。


    “她说出口的预言百发百中,然而谁也不信以为真。这就是阿波罗施加的诅咒。而且她说出的预言不知何故全是不吉利的预言——背叛、过失、人的死、国的陷落。所以,人们不但不相信她,还嘲笑她憎恨她。如果你没读过,应该读欧里庇得斯或埃斯库罗斯的戏剧。我们时代具有的本质性问题在那里描写得十分鲜明。连同choros。”


    “cho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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