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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相约星期二》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 | 发布时间: 670天前 | 9368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是好的消息。坏的消息是,我弟弟不让我接近他——不光是我,他不要任何家庭成员呆在他的身边。我们想方设法和他通电话,准备去看望他,可他却拒我们于千里之外。他坚持说这种与疾病的抗争只能由他独自去进行。他会好几个月不递信息。我们给录音电话留的言常常是没有回复的。我既为没能帮他而感到内疚,又对他剥夺了我们这一权力而感到怨恨。


    于是,我重又沉溺到工作中去。我工作是因为我能支配自己;我工作是因为它是理智的,是有回报的。每次在我给弟弟西班牙的公寓打去电话,听到请留言的录音时——他说的是西班牙语,另一个表明我们相距遥远的显证——我便挂上电话,更长时间地埋头于工作。


    也许这是莫里为何能吸引我的一个原因。他能给予我弟弟所不愿给予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莫里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那是我小时候的一个冬天,在郊外一个覆盖着积雪的山坡上。我弟弟和我坐着雪橇。他在上面,我在下面。他的下巴抵着我的肩膀,他的脚搁在我的腿上。


    雪橇在冰块上滑动。下山时我们加快了速度。


    "汽车!"有人喊了一声。


    我们看见了那辆从左边驶来的车。我们尖叫着想转个方向,但滑板却不听使唤。司机按响了喇叭并踩了刹车。我们作出了孩子才有的举动:从雪橇上跳了下来。穿着连帽滑雪衫的我们像两根圆木一样从冰冷、潮湿的雪地里滚下去,心想我们就要撞上轮胎了。我们尖叫着"啊——"不停地翻滚,只觉得天地都在旋转,脸吓得通红通红。


    接着,什么也没发生。我们停止了滚落,换了口气,从脸上抹去湿漉漉的雪泥。车子已经驶远了,司机对着我们在摇手指。我们平安了。雪橇一头扎进了雪堆。伙伴们跑过来拍打着我们说,"直够玄的,""你们差点就没命了。"


    我对弟弟咧嘴笑了,那份幼稚的自豪感使我们格外地亲热起来,这并不可怕,我们想,我们准备再次接受死亡的挑战。




 第六个星期二--谈论感情


    我走过山月桂和日本槭树,踏上了莫里家的蓝砂岩台阶。白色的雨檐像帽盖一样突伸在门廊的上面。我按响了门铃,来开门的不是康尼,而是莫里的妻子夏洛特,一个漂亮、头发花白的妇女,说话很悦耳。我平时去的时候她不常在家——她按莫里的意愿仍在麻省理工学院工作——所以今天早上见到她我有些意外。


    "莫里今天早上不太好,"她说。她的眼神有些恍惚,接着她朝厨房走去。


    很抱歉,我说。


    "不,不,他见到你会很高兴的,"她马上说道。"我肯定……"


    她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微微侧过头去,似乎在倾听着什么。接着她继续说,"我肯定……他知道你来了会好受得多。"


    我提起了从超市买来的食品袋——送来补给品了,我打趣他说——她似乎笑了笑,同时又流露出烦恼的神情。


    "食品大多了。他自从你上次来了以后就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听了很吃惊。


    他没吃东西?我问。


    她打开冰箱,我看见了原封不动的鸡肉色拉、细面条、蔬菜、肉馅南瓜,以及其它所有我买给他的食物。她打开冷藏柜,那里的食品更多。


    "这里的大部分东西莫里都不能吃,硬得无法下咽。他现在只能吃一些软食和流质。"


    可他从未说起过,我说。


    夏洛特笑了,"他不想挫伤你的感情。"


    那不会挫伤我的感情。我只想能帮上点什么忙。我是说,我想给他带点什么来……


    "你是给他带来了他需要的东西,他盼望着你的来访。他一直谈论着你们的课题,他说他要集中精力。挤出时间来做这件事。我觉得这给了他一种使命感……"


    她的眼神又一次恍惚起来。我知道莫里晚上睡觉很成问题,他常常无法入睡,这就意味着夏洛特也时常睡不好。有时,莫里会躺着咳上几个小时——才能把痰咳出喉咙。他们现在请了夜间护理,白天又不断有来访者:以前的学生,同事,默念师,穿梭不停地进出这幢房子。有时,莫里会一下子接待五六个人,而且常常是当夏洛特下班回家以后。虽然这么多的外人占用了她和莫里在一起的宝贵时间,但夏洛特仍显得很有耐心。


    "……一种使命感,"她继续说道。"是的,这对他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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