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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原文为poilu,是第次一次世界大战时法国兵的绰号。
②马约尔(1861—1944),法国画家、版画家、二十世纪最重要的雕刻家之一,其作品为现代抽象雕刻各流派的实验铺平了道路。
现在,当我第二次回到巴黎时,我在到达的第二天,又收到希尔贝特的一封信,她大概已经忘了我带回来的那封信,至少是对那封信已经没有印象,因为她对一九一四年年底离开巴黎这件事又在信中作了回顾,不过是以相当不同的方式进行的。“您也许不知道,我亲爱的朋友,”她对我说,“我到当松维尔快两年了。我是和德国人同时到达这儿的。当时大家都想阻止我离开。人们把我当作疯子。人们对我说:‘怎么,您在巴黎十分安全,可您却要到占领区去,而且正是在大家都想逃离这些地区的时候。’我并不否认这种推理有它正确的地方。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有一个长处,我不胆怯,或者说我很忠诚,如果您更喜欢这样说的话,当我知道我亲爱的当松维尔受到威胁时,我不愿意让我们年老的财产代管人一个人呆在那儿保护它。我感到我的位置在他的身边。另外,正是因为我作了这个决定,我才基本上拯救了城堡——当时附近的其他所有城堡都被它们慌乱的主人所抛弃,几乎全都被彻底摧毁——,拯救的不仅是城堡,而且还有我亲爱的爸爸十分珍惜的珍贵收藏品。”总之,希尔贝特现在确信,她去当松维尔,就象她在一九一四年时对我写的那样,不是为了躲避德国人,使自己处于安全的地方,而是恰恰相反,是为了遇到德国人,使自己的城堡不受德国人骚扰。另外,德国人并没有留在当松维尔,但她的家里不断有军人来往,这种来往大大超过在贡布雷的街上使弗朗索瓦丝流泪的那种来往,她象自己所说的那样,这次可是千真万确,过着前线的生活。因此,人们在报上竭力颂扬她那值得钦佩的表现,还谈到要给她授勋。她来信的结尾部分完全正确。“您对这场战争的情况没有概念,对一条公路、一座桥、一个高地在战争中的重要性也没有概念。有多少次我想到了您,想到了那些散步,散步由于您而变得美妙,当时我们一起在这个地方到处散步,可现在这地方已变成废墟,同时,大规模的战斗正在进行,为的是占领您过去喜爱的某条小道、某个小丘,我们曾多少次一起到那儿去!也许您和我一样,您也不能想象默默无闻的鲁森维尔和令人厌倦的梅塞格利丝将成为著名的地方。过去,人们曾从那儿把我们的信件带给我们,当您身体不舒服时,又曾派人去那儿请医生。嗳,我亲爱的朋友,它们从此载入荣誉之册,如同奥斯特利茨或瓦尔米一样。梅塞格利丝战役持续了八个多月,德军在那儿损失了六十多万人,他们摧毁了梅塞格利丝,但没能占领它。您过去十分喜欢的那条小道,就是我们称之为山楂花斜坡小路的这条,您在小道上说您在童年时代曾爱上了我,而我却对您肯定地说是我爱上了您,我无法对您说,这条小道是多么重要。广阔的麦田是小道的终点,也就是著名的三○七高地,您想必在公报中经常看到它的名字。法国人炸掉了维福纳河上的小桥,您当时说,它并不象您原来希望的那样,使您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德国人则建造了另一些桥;在一年半的时间里,他们占领了半个贡布雷,法国人则占领了另外半个。”
我收到这封信的第二天,就是在那天的前两天——在那天,我在黑暗中慢慢行走时,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同时又在反复回想所有这些往事——圣卢从前线回来,即将回去,就来对我进行只有几秒钟的拜访,我一听到他来访的通报,就感到极其激动。弗朗索瓦丝想朝他奔过去,希望他能够让那个当屠夫的腼腆小伙子复员,一年以后,和他同年应征入伍的士兵将要去打仗。但是,她自己也感到这种尝试毫无用处,所以就没有这样做,因为这个腼腆的牲畜屠夫早已换了肉店。也许是我们的肉店担心失去我们的顾客,也许是它出于诚意,店里对弗朗索瓦丝说,不知道这个永远当不了好屠夫的小伙子被哪里雇佣了,弗朗索瓦丝则到处进行仔细的寻找。但是,巴黎地方很大,肉店又很多,她徒劳无益地走进大量肉店,但没能找到这个身上带血迹的腼腆青年。
当圣卢进入我的房间时,我走到他的身旁,怀着腼腆的感情,带着超自然的感觉,其实所有休假的军人都会使人产生这种感觉,当你被带到一个得了致命的病却还能起身、穿衣和散步的人身边时,也会产生这种感觉。看来(特别在开始时是这样,因为对于一个象我这样没有在远离巴黎的地方生活过的人来说,习惯已经养成,这种习惯使我们看到过好几次的事物失去了给人以深刻印象并使人产生想法的根子,而这种根子能赋予它们以真正的意义),看来几乎是这样,即在给予战士们的这些休假中,存在着某种冷酷的东西。在首批休假时,人们心里在想:“他们不愿再回去,他们要开小差。”确实,他们不仅仅来自那些使我们感到不现实的地方,因为我们只是从报上听到别人谈论这些地方,无法想象人们参加了这些异乎寻常的战斗之后,带回来的只有肩上的挫伤;这些地方是死亡之岸,他们即将回到那儿去,他们来到我们中间只有片刻的时间,难以为我们所理解,使我们充满了温柔、恐惧和一种神秘的感情,犹如我们追念的那些死者,在我们眼前显现的时间只有一秒钟,我们又不能去询问他们,另外他们最多只会对我们回答道:“你们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奇怪的是,在那些在前线死里逃生的休假军人身上,在那些被一个通灵者催眠或召回亡灵的生者或死者身上,同奥义进行接触的唯一结果,是在可能的情况下使话语更加微不足道。我这时接触到的罗贝尔就是如此,他在前线还得了个伤疤,对我来说,这个伤疤比一个巨人在地上留下的脚印更令人敬畏,更加神秘。我不敢对他提出问题,他也只对我说些一般的话。这些话同战前可能说的话区别极小,仿佛虽然发生了战争,人们还是同过去一样;谈话的语调仍然相同,不同的只有谈话的内容,说不定连这点不同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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