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友

今天是吴情开庭的日子。

吴情在看守所里已经呆了五个多月。他的案子之所以迟迟没有判决，是因为另外两个同案犯在逃，前一个月才抓到。比两个同犯多坐四个多月的牢他并不觉得自己委屈或不平。“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是他一向交朋友的准则。在交待材料上他一直是给两位朋友留一席迂回的余地的。

当警车鸣着急迫的警笛声带着他驶向法院，吴情的心也开始七上八下沉浮不定。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刚强的，今天——一种急迫难舍的东西在心头冲撞。

法庭是冷峻威严的。正面明亮的国徽既显示着它的威严也代表着法律的公正和无私。听众席上齐刷刷坐着一群听众。吴情在极力寻找，可他又怕见到他想看到的人。他认为自己作为朋友很自豪，作为儿子和父亲他心里很惭愧。

法庭上响起了威严的声音。法官宣读开庭意向和纪律。大庭一片沉静，每个人的脸上都表露着严肃的神色。他把目光从听众席下转向两位哥们，想重温一下彼此之间的友情。可两位哥们的目光始终躲闪着他。他没有抓到他们的目光，只好又转向听众席。他的眼睛一下子酸涩起来，一位因坐骨神经导致腰部严重佝偻的七旬老汉手里牵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七旬老母满脸刻着深邃的年轮木讷而呆滞。他清楚地看到他们都在微微颤抖，小孩惊恐不安地直往爷爷身后退。五个月没见面，两位老人一下子老了十多年，他的心缩紧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最深刻地注意和体会父子、母子亲情，他真想跪下来喊一声：爸！妈！儿子不孝！

他的注意力从父母亲和儿子身上转移到法庭上。他细心地回答着每一句问话。他盼望着法律对自己的从轻发落。此刻他应该在家里扶老养子。在这五个月里他满脑子都是江湖义气，友情重如山，忽略了自己真正的使命和责任。面对法不容情的法庭和年老体衰的父母，他的良心受到了冲击。

“刘永利，是谁指使你绑架李飘的？”

“是吴情。”

“赵新，是吴情指使你绑架李飘的吗？”

“是”

“吴情，是你指使刘永利和赵新绑架李飘的吗？”

“啊？是，不是......”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回答搞晕啦。

“到底是还是不是？”

“........”他不知该怎样回答。

“吴情，你们绑架李飘勒索一万元钱你得了多少？”

“没有分一起去赌场输了。”

“刘永利，你们勒索李飘的钱是怎么花的？”

“吴情给了我和赵新每人一千元，其余的都归了他。”

刘永利的话使吴情惊呆了，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向认为亲如手足的哥们会说出这些颠倒是非的话。他愤怒到了极点，“刘永利，我操你妈！”他真想冲过去打他个耳光。“吴情，刘永利说的是不是事实？”

“是！”吴情的这个“是”说的非常响亮。他是赌气说给刘永利和赵新听的。他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把事情交代清楚呢？他觉得现在重新翻口供是不可能的了。可他没有意识到这个因义气而赌气的“是”字决定了他十年的牢狱生涯。

法官宣判：“吴情：男，25岁，因绑架勒索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

吴情跪下了，他不顾警官的制止，深深地面向听众席跪下了。他望着风烛残年的老父母，嗷嗷待乳的三岁小儿，泪水顺着他青黄的脸颊淌下来：“爸！妈！儿子不孝，儿子错了，我后悔当初不听您们的劝告，冬儿，爸爸对不起你！”

老父母的心碎了，浑浊的泪水刺痛着每个人的心。

他的声音震颤了整个大庭，震颤了每个人的心。

吴情有很多朋友。

吴情的朋友大多数都是赌场上结识的。他曾经是父母提起来就笑不拢嘴的骄傲。他十六岁上就赶着自家的骡子下小煤窑拉煤挣钱，而且干的很出色，他的勤劳得到村子里所有人的赞扬。在家中兄妹五人，他排行老三。父亲常兴奋地对母亲说：咱三子是五兄妹中的五虎上将，你瞧着，将来必有大出息。每当这时母亲就默默地笑。他的勤劳给他带来了福音，他娶了一位最漂亮的媳妇。

小煤窑，是个养人的地方，也是个最容易毁人的地方。小煤窑采煤产煤都靠人力，不需要多少技术。来这里干活的人大多数是一些没有文化的粗人。只要体力好肯干活，钱就不愁挣不来。上小煤窑的人挣钱一阵风，花钱也不思考，出手像流水。正因为他们的粗野和豪放，引来了一些社会上不劳而获，专想歪点子的人。坑、蒙、拐、骗、抽、吃、喝、嫖、赌、偷，这些人无恶不作。在小煤窑上偷开赌场，卖假药、嫖娼，他们的游击战术简直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每到月底开工资的日子，也是赌博最疯狂的时候。吴情先是跟着人家去赌场看，看着看着觉得好玩就拿着钱三块五块，十来八块小赌。

他结识的第一个赌友就是斜眼王表头。记得有一次刚领了工资，他把整钱数好放在最里的一层衣兜里。手里攥着几个零钱玩。他不敢押独红，只在边上压板板杠，这样四门能吃两门，输的风险小些，当然赢得也少。王青头在他头上拍了一下说：“哈，看不出这位小兄弟倒是块押宝的料，来，哥们给你谋一宝。”说着不由分说从吴情手里抽出有二十来块钱，“押三独红，押三独红。”说着他很潇洒地把钱摔在宝摊上。吴情的脸青了。只听宝官激情洋溢地喊：

“免二去四，三是好宝！”

斜眼王青头脸上笑成了花。此刻的他已经输的身无分文。二十元一下变成了六十元。他回头看着吴情问：“怎样？哥的手气不错吧？”他没有证求吴情的意见，来了个连根倒。说来也顺，没几下就赢回四百多元，他连本带利给吴情分了二百。从此吴情很佩服王青头。跟着王青头玩，这一玩就不再是三五块钱的赌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