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地里一了，村子里就热闹了。一长垛一长垛的莜麦码在场面像长城。一村子人分散在野地里忙，村里冷冷清清，不觉得怎么忙，一村子人全集中在场面里，就是另一番风景了。场面里碌碡吱吱的碾动声和连枷清脆的叭叭声，形成一种独特美妙的交响乐，而那些肩扛木揪木耙的妇女，手拉驴子的汉子们正是弹奏这种古老音乐的艺术家。孩子们在莜麦堆里窜上窜下，自然成了这支乐曲的最佳伴舞。

小龙完 全被这乡村生活陶醉了，白天和山娃、狗旦、丑丫出去放牧，野地里更是他们的乐园，把牲口放开自己吃草，他们打土仗，讲笑话，用树枝烧地里的山药蛋吃。

小伙伴们很佩服小龙，因为小龙有文化，在玩得腻烦的时候，小龙就当先生教他们识字。晚上躺在山娃家的热炕头上，在山娃爸妈的慈爱下进入梦乡。小龙几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他只觉得自己就是山里娃，山娃爹妈的孩子。这个家虽然没有冰箱、彩电、游戏机，也没有可口可乐、巧克力，但这个家很温暧。

家里收完最后一场莜麦，起场糕还没有完全咽进肚里，山娃和狗旦就不安起来。山娃问小龙几时去少林寺？小龙吱吱唔唔答不上来。山娃说莫不是你不想领我们了自己偷跑？小龙说咱们没路费会死的。山娃也为难了，他突然想起母亲身上有二十九块卖鸡蛋的钱，可那是母亲准备咸菜的盐钱，万一拿走了，一家人一年就吃不上咸菜了。

山娃最后决定拿干粮，让母亲蒸些馍。小龙说她知道了肯定不让走，山娃说咱们就说明天早上想吃馍，妈肯定给做。他两商量好就告诉狗旦，让他明天早上在湾里那块大石头上等着。

山娃和小龙趁父母出去收拾草垛，留了个纸条，拿出上一年级时母亲缝制的花书包，把十五六个馍全装进去，偷偷地溜出村。狗旦早已等在村后的湾里，他特意换了件赶集时才穿的新褂子。他们不走大路，穿沟走了约有三里路才拐上大路。

山里人出门先下山，下了山才决定去的方向。曲曲弯弯的盘山路像一枚庞大的螺丝钉，转了一圈又一圈，转了大半天才转到半山腰。路上的机动车辆很稀少，少的几乎没有。一条大路任他们三个人横穿直闯。小龙说来时我怎么没从这条路上走？山娃说不可能，下山只有这条路。小龙搔搔头还是想不起来，他就回头四下里看有没有记住的地方，往后一瞧愣住了。

只见丑丫鬼头鬼脑地远远跟在后面，见小龙回头迅速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小龙惊讶地说丑丫跟来了。山娃和狗旦一惊，回过头来什么也没有。小龙把手变成管状放在嘴边喊到：“丑——丫！出来吧，我看到你啦！”

丑丫羞嗒嗒地从石头后面走出来，山娃急了：“丑丫你怎跟来了？谁让你来的？”

丑丫说：“我也想去少林寺。”

山娃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丑丫，你不在爹妈会着急的，快回去吧！”

丑丫噘着小嘴说：“不，就不，你不在不怕爹妈着急？”

狗旦吓唬说：“你不回去我就打你。”

丑丫说：“打死我也不回去，要回一起回。”

小龙一看相持不下，就说：“要不带上吧，她回去告诉你爸妈，他们肯定来追咱们，咋办？”

山娃向丑丫提了条件：“跟就跟，不过不许哭。”丑丫高兴地点点头。

太阳下山的时候，他们走下山。来到一条小河边，眼前平展展的一片。小龙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他在这里摸过鱼，小龙说：“咱们是不是走错了，这是回城的路，我就是从这里上山的。”

山娃说：“那就对了，进了城才能去少林寺，不进城咋能去少林寺哩？”狗旦和丑丫很赞成山娃的话。小龙不同意进城，可不进城他也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也就只好同意了，他说：“不过进了城不能瞎走了，问好路再走。还有，进了城不能上“新家里”的那一带。”他不想让伙伴们知道自己的家就在那里，他觉得有那样一个家很没面子。

天渐渐黑了，小龙带着山娃他们向前面有灯光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