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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在人间》
来源: | 作者:作:高尔基 译: 楼适夷 | 发布时间: 861天前 | 36400 次浏览 | 分享到:

  回到家里,我在本子上写了:"必须读一读潘瓦·别雷姆达,"我想,读了别雷姆达,一定可以解决很多使我不安的问题。

  这歌手老爱使用我所不知道的人名、奇怪词组,这使我挺不高兴。

  "人生不是阿尼霞。"他说。

  我问:

  "阿尼霞是谁?"

  "一个有用的女人,"他回答着,我的疑惑使他感到快意。

  这些名词以及他在神学院里学习过这一事实,使我想到他一定有很多的知识,可是他一句也不说,有时偶然说了,也听不懂。这使我挺难过,也许是我的问法不对。

  虽然如此,他还是在我的心头留下了一些东西;我喜欢他喝醉以后,模仿以赛亚先知那样发出的勇敢的责备。

  "啊,世界上的污秽和丑恶。"他吼叫道。"在你们当中,奸邪者得到荣耀,好义者被驱逐。恐怖的日子会到来的,那时悔改就太迟了,太迟了。"

  听了这种吼声,我回忆起"好事情"、十分可悲和轻易堕落的洗衣妇纳塔利娅、被卑污的诽谤所围攻的"玛尔戈王后"——我已经有可供回忆的资料了……我同这个人的很短的交往,结束得颇为奇突。

  到了春天的时候,我在军营附近的野地里碰见他,胖肿的他象骆驼一样点着头,独自儿在踱步。

  "散步吗?"他喑哑地问。"一起走,我也在散步。老弟,我病了,而且……"我们默默地走了几步,突然在一个搭过营帐的基坑里,瞧见一个人。那人坐在坑底,侧倒身子,肩头靠在坑边上,外套的一边翻到耳朵边,好象要脱没有脱掉。

  "醉鬼,"歌手停下说。

  可是在这个人的手边的嫩草地上,放着一支大手枪,不远处有一顶帽子,帽子旁边是一只喝去不多的伏特加酒瓶,空瓶颈埋在青草当中。这个人的脸害羞地掩在外套底下。

  我们不出声地站了大约一分钟,接着,米特罗波利斯基摆开两腿说:"自杀啦。"

  我立刻觉察,这不是醉汉,是死人,可是这过于突然了,简直有点令人难以相信。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我看着外套底下露出的光滑的大脑袋和青色的耳朵,一点儿也不感到害怕和哀怜。我不相信在这样晴和的春天,有人会自杀。

  歌手好象感到寒冷,用手掌搓着没有剃过的脸颊,发出沙哑的嗓音:"是一个中年人,是妻子跟人逃跑了,要不然就是花掉了别人的钱……"他叫我马上进城去叫警察,自己坐在坑边上,耷拉着两条腿,怕冷似地裹紧了旧外套。我报告警察,有人自杀,立刻跑回来。不料这时候,歌手已经喝完了死人的伏特加,挥着空瓶迎接我。

  "这酒害了他的命。"他叫吼着,发狂地把瓶摔在地上,打得粉碎。

  警察随着我跑来,他向坑里张望了一下,摘掉帽子,犹豫地画了一个十字,向歌手问:"你是谁?"

  "不关你事……"

  警察想了一下,就更客气地问他:

  "怎么回事,这里有人死了,你却喝得醉醺醺的?"

  "我已经醉了二十年了。"歌手傲然地说,手掌在胸前一拍。

  我相信他喝了死人的伏特加,一定会被捉去的。城里跑来一大群人,威严的警察分局局长也坐着马车赶到,他跳进坑中,拉起自杀人的外套望了望脸:"是谁第一个见到的?"

  "是我,"米特罗波利斯基说。

  警察分局局长瞧瞧他,拉长嗓子恶狠狠地说:"啊,好呀,我的老爷。"

  观众围拢来,有十五六个,他们喘着气,嘈杂地在洞口张望,在坑边来回走着,有人叫:"这是住在咱们街上的一个公务员,我认识他。"

  歌手踉跄着站到分局长面前,摘掉帽子,发出含混不清的话声,同他争执起来;分局长推了他胸口一下,他晃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警察不慌不忙从袋子里拿出绳子,捆住他那习惯地温顺地抄在背后的双手。警察分局局长向看热闹的人吆喝道:"滚开。流氓……"又跑来一个老年的警察,红润的眼,嘴累乏地张开着,他拉住缚着歌手的绳头,带着他慢慢向城里走去。

  我愣生生地从野地回家,在记忆中,他的责备的话,象回声似的响着:"灾难到了亚利伊勒城……"眼前又呈现一片难堪的景象:一个警察不慌不忙地从袋子里拿出捆人的绳子,这一边,是那个可怕的先知,很驯顺地把红毛手反背在背后,熟练地把手腕交叉起来……不久,我听说这位先知被递解出境。接着,克列晓夫也不见了。他结了一门很合算的亲事,搬到县里去,开了一家马具作坊。

  ……因为我常常热心地向主人称赞马具匠的歌,有一天他对我说:"跑去听一听……"他同我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上,吃惊地抬起眉毛,瞪大着眼睛。

  到酒食店去的路上,他还笑我,进了店,开头也还嘲讽我,嘲讽大群酒客和窒闷的臭气。当马具匠开始唱时,他露着讥刺的微笑,把啤酒倒进杯里,但倒了半杯,就停下手,说:"啊喹…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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