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报志愿
生活一如既往,刘珍的菜摊子像遭了劫,芹菜横七竖八地散了满地,韭菜就像邋遢女人的头发又黄又烂。三大筐西红柿就剩下小半筐,五箱黄瓜倒是没剩下几根,油菜和菠菜混在一起腐烂着。刘珍边整理边计算着自己的损失。
高考这两天武福太只交给她五百元钱,看现在这样子,光西红柿和黄瓜卖出的钱也不止五百。她心里一阵难过,生活的压力让她喘不过气来,小满上大学已是定局,小安考不上高中就真的不让念书了吗?这都得用钱来说话。家里一分没存半分没攒,她愁得常常半夜睡不着觉。这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他武福太还这样一如既往地不管不顾?其实这日子早就不应该继续过下去了。为了不影响小满考大学,她忍了四年,小满估计上大学没问题了,可小安又要上了。等小安高考结束,小满该找婆家了,名声也要顾着……她不知道还要忍到什么时候,她担心自己能忍到那个时候吗?
明知道武福太不靠谱,他和赵丽芳已经有五六年的关系了。武福太为了那个女人敢上天摘星星,入海擒鲨鱼。在小满高考其间刘珍是做好思想准备的,可眼前的景象还是把她气的发蒙。没想到武福太竟无耻到这种地步?他怎么就一点也不顾惜自家的那点日子呢?那女人再好也是人家的,人家三间大正房崭新新亮堂堂地住着,有一根椽是他的吗?刘珍估摸着武福太这两天至少拿她七八百元钱。能有啥办法呢?小满要上大学,小安还得念高中呢。这生意不是一个人能干下的活,至少武福太还能帮她去货站接接货,比如今天。下次,下次硬关门也不能用他了。
中午刘珍坐在那里生闷气。辛大海端着一碗大烩菜两个肉包子放在她面前说:“都快一点了,也不知道饿?”
辛大海的问候,让刘珍反而更伤心。泪水像山洪一样一发不可收拾。刘珍的模样让辛大海心疼,他抬手轻轻为她擦泪。要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真想扑在他怀里痛哭一场。那里就是她舔舐伤口的温床,那个雄厚宽阔的胸膛曾无数次地给她温暖,为她疗伤。她嗔怪地一瞪,言不由衷地说:“你去吧,让人笑话。”
辛大海说:“你这样,我咋走?你赶快把饭吃了我就过去。”
辛大海就在刘珍的对面卖水果,五年前老婆得癌症去世了。武福太常天不照摊子,他时常帮着刘珍搬箱抬菜,拿轻扛重的活什么都干,他的关怀让刘珍感动,渐渐地两人日久生情。武福太的无耻正好成全了这一对患难情侣。
刘珍自己擦一把眼泪,温顺地说:“好啦,我吃,你去吧。”说着拿起筷子。
下午五点钟,武福太从货栈接菜回来,他在刘珍面前的自豪不言而喻。他光着膀子从副驾驶室里下来,对刘珍炫耀说:“哎呀,累得不行了,卸货就别指望我啊!”交代完晃着膀子走进不远的一家小饭馆。
武福太给弄回这一车菜,足以让刘珍满足了,还指望什么呢?没办法,她只好雇了两个农民工,每人十元钱,自己也搭把手。
油汪汪,水灵灵的蔬菜整整齐齐地码了一地。菜棚子里一下子又有了生气,生活的信心又回到刘珍的脸上。
晚上回到家,小满已熬好稀饭,就等着刘珍回来配主食。母亲的辛苦小满看在眼里,她很想为母亲分担一些家务,可除了熬稀饭她什么也做不来。见母亲进门高兴地叫了声:“妈!”脸上洋溢着不可抑制的笑容。
刘珍还没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就迫不及待地问:“估了多少?”
小满说:“五百九十多,我怕不准,明天去学校让班主任和我一起估估。”
刘珍满意地笑了。她放下手里的油饼和钱袋,捧住小满的脸发狠劲地捏了一把,兴奋的像个孩子,说:“真是妈的好闺女,妈没白熬。”
武福太洗完手,点了支烟得意地坐在沙发上发感慨说:“谁能想到我武福太的闺女上大学哩?他们倒干有钱哩有钱能买得到吗?”
看着武福太那得意忘形的德性,刘珍的心里有些窝火。不冷不热地说:“上大学也得钱呀!钱都拿到别人家,还给你留一分吗?”
“看你那调,谁想尿求你哩?”武福太觉得没趣,叼着烟去了厨房。
小满含着泪说:“妈,你们两老这样,这大学我也不上了。”说着也赌起气来。
刘珍后悔起来,这么喜庆的事,放到别人家还不得放一挂鞭炮?自己这是咋的啦?早就想好不再理会武福太,也不再为武福太生气闹心,可事到临头就是做不到。刘珍讨好小满说:“吃饭,我买了油饼。”小满把油饼放到小炕桌上,为每人盛了一碗稀饭,一家人的气氛又融洽了些。
小满又忍不住说:“也不知应该报哪所学校,就这点分数,不敢报的太高。”
刘珍也没主意,说:“明天去学校看看同学再说。”
武福太怕刘珍再抢白,不再言语,埋着头吃饭,吃的满头是汗。
一夜无话,刘珍照常带着小满睡在厨房的小炕上。武福太依然和小安在大炕上睡。
早晨,太阳刚露出毛茸茸的笑脸,刘珍就起来打点生意。刚接回来的蔬菜正新鲜招人,生意就像涨了潮的海水,滔滔不绝,想挡也挡不住。武福太过秤,刘珍收钱,她腰里的钱袋子像吹气的皮球,不住的往大里涨。这生意越忙人越精神,刘珍恨不能伸出六只手来接待顾客。
白景山手里拿着个公文包,翘着半边嘴角似笑非笑地盯着刘珍的腰包看。白景山在市场里外号叫“白拿”。市场里的人老远见着他走过来就头痛。说起来白拿不止他一个人,别人还知道遮遮掩掩,他倒干脆不管你愿不愿意,拿着袋子自己装,装满意了也不客气嗨嗨哈哈拎着就走。县官不如现管,都是敢怒不敢言。白景山见刘珍夫妇自顾忙活,一脸的不高兴。他把武福太刚刚提起来的秤用手按住说:“嗨嗨!拿出营业证。”
武福太一愣怔,忙摆出一副笑脸说:“呀,是老白?没看见。”他发现白景山今天一本正经,后面还跟着两个穿工商制服的人。
刘珍赶紧搬开几捆芹菜,从后面拿出一个发了黄的营业执照递过来。那个年轻一点的伸手接过来细看,对那个微胖一点的中年人说:“都过期二年了。”说完咂咂嘴又摇摇头。
那个微胖的中年人皱皱眉头,说:“都过期二年啦,咋没人管?”
白景山一脸严肃地对刘珍说:“从现在开始你停止营业,办了执照再开门。”他又转过头来,一脸无奈地对那中年人说:“这些生意人,脑子里只想着赚钱,素质低得很。”
刘珍一听马上就急了,这一关门,五六千块钱的菜还不得赔个精光?她还指望这些菜给小满挣学费呢。心里一急也就不管不顾了,气恼道:“我们这些人怎啦?自力更生挣的是血汗钱,素质再低从来都不白拿人家一分钱的东西,不像有些人去年买的东西,发票都开了,至今连个子儿都不给。”刘珍这是替辛大海出气。去年工商所里开会,白景山从辛大海的水果摊子上买了一百块钱的水果,说好开了发票去报销,报销了才能给大海钱,发票当下就开了,钱至今不见。
白景山见刘珍恼怒,怕说出更难听的话来。街面上的这些女人,他是知道的,耍起泼来连皇帝老子都不放在眼里 。他忙冲着刘珍使眼色,说:“这是我们副局长,专门下来考察市场,你得配合我们工作。做生意你必须的办合格的营业执照,你说那些没用的干啥?”
白景山的眼色,刘珍还得顾忌,闹得太僵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人在屋檐下嘛!她立马做出一副可怜相说:“这刚接回来的货,光本钱就五六千呢,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都压在这本上啦,你不让卖,放不到三天就全坏了。这一家人的生活……”
白景山干笑着看副局长,副局长抬眼看看这满篷子的新鲜蔬菜,对刘珍说:“不是不让你卖,是让你遵纪守法地去做生意,营业执照你尽快去办理,别让我们为难,行吗?”
这绵中带钢的话,让人听起来又有些暖意。向来不服软的刘珍在人家面前竟然有些惭愧。她在心里暗想:这局长就是局长,他白景山熬破天也只能是个跑腿的小卒。刘珍认真地点点头说:“行,我们明天就去办。”
白景山一帮人走后,刘珍的生意一下子就像鬼子扫荡过一样冷清。刘珍在心里抱怨,让恶鬼冲了旺头。
生意一冷清,刘珍的心思又跑到一边去了。想着小满报志愿的事,心里七上八下地不安起来。她回头瞅一眼武福太,武福太正嚼着一根黄瓜,泥胎似的坐在那里。想回家的念头一下子打消了。心生恨意,狠狠地剜了一眼武福太,刚好被武福太看见,就恨道:“看你那球样,老子几时招你啦?”说完也不等刘珍回话悻悻地走出摊子,一晃就没了人影。
下午六点多钟,太阳还挂在楼角上,刘珍就把摊子收拾了。小满填报志愿的事一直放在她的心上。
小满见母亲回来,愁苦着脸问:“妈,怎这么早就回来啦?”
刘珍问:“报啦?”
小满看一眼炕上那本《填报志愿指南》说:“没呢,愁死了,也不知报哪个?”
刘珍顾不得一天的劳累,挎在炕沿上拿起填报指南来看。她翻到第一批理科院校,一个一个地用笔画圈圈,画了有十来个让小满看。小满看了就笑说:“妈,你倒会挑,清华、北大那年的分数也不下六百二三,那不是找死吗?浙大那叫小清华,估计也没戏。”她又翻了翻直摇头,“那个也没戏。”
刘珍有些失望,生气地说:“那个也没戏,你难道不报啦?”
小满说:“你以为报志愿那么随便?还得参考人家最近几年的录取分数线,还得考虑本省今年的报考情况,报的扎了堆也不行!”
刘珍傻眼了,她以为还是她们那个时代,分数上线就不愁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些烦事。她把书摊在炕上和小满一起慢慢地翻,细细地比较。小满说:“北理还能碰一下,前几年都在六百以下。”过了一阵又说不稳妥,又翻,刘珍说哈尔滨工业大学也挺好。小满考虑也没考虑就说:那儿太冷,我不想去。又翻,屋子里黑的看字都有些模糊,也顾不的做饭,拉着灯再继续看,继续琢磨,一直到九点钟总算虑出几个来;北京理工大学、华南师大、南京大学、山西大学、西安交通大学、西安电子科大、山东大学.......
这报专业更重要,它会影响一生的前途。学啥专业又成了问题;土木桥梁之类女孩子不适合,政法财务之类又不好找工作。现在最吃香最好就业的就数电子一类,可四年以后呢?人人都瞅准了,四年以后不知有多少这类人才?刘珍头都大了,原来这报志愿比考试还复杂。考试只是你出题我来答,答案只有一个,对与错只有两条。这报志愿,厚厚的一本书,一百几十所学校,上百种专业任你挑选,看似宽松的无边无疆,实则窄的连身都没法转。如稍有不慎,那就意味着十几年的寒窗前功尽弃。
第二天一早,刘珍催着小满赶快去学校,自己先去了菜市场。
刘珍像摆供品一样把最鲜嫩的菜一样一样地摆放在水泥柜台上。等刘珍收拾停当武福太才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也不和刘珍答话,独自坐到一把木凳上。自从昨天和刘珍拗气出去这才露脸。刘珍也不去问,她心里明白,武福太不是为了来摸几个钱,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面。两个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
生意不错,心情就好,不到十点钟就卖出五百多元钱的货。刘珍从腰包里把大面值的钱数出来,装进贴身内衣里。就在刘珍兴奋的眉飞色舞的时候手机响了。她装个手机有时十天八天没人给打一个电话过来,她也很少往出打。这手机打猛一响倒有点稀罕。刘珍想这是谁?掏出来一看是自己在广州工作的外甥。她按了接听键:“喂,志远?”
“姨,小满估了多少分?”
刘珍听见外甥关切的声音,眼睛有些潮,她有两年没见这个外甥了,他是大姐家第一个孩子,也是她们家的第一个外甥,当时全家人像宝贝一样地疼着爱着,所以刘珍对这个外甥的感情比其它几个深些。刘珍带着鼻音说:“她自己估了五百九,说不定还能涨点。”
“准备报哪里?”
刘珍说:“我正愁呢。”
“今年是补习了,稳妥些比较好。”
“小满说报西安电子科大,你说怎样?”
“西安电子科大还行,也是A类吧?姨,念大学关键是选专业,看看什么专业有前途发展,关键是看小满爱好什么专业?”
“我哪里知道,你说小满学啥合适?”
“现在就数电子一类的有前途,我昨天晚上在网上留意了一下,我想让小满选微电子学吧?”
“姨,你身体还好吧?小满上学钱不够你给我说一声。”
刘珍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在关键时刻还是自己的亲人最贴心:“我挺好的,钱到时候再说吧,你在外边要当心,听说那地方尽骗人的。”
“姨!”那头笑了,“没事,你回去让小满给我打电话。”
“行,你好好工作。”
刘珍心里高兴,想不到这白眼狼(这是刘珍对所有外甥的眤称)她没有白疼,心里还想着她这个姨哩。刘珍对外甥们的那份亲不亚于小满小安。尤其是那两个大外甥,大姐家一个,二姐家一个,更是掏心掏肺的亲。自从孩子们长大成人,成家的成家,工作的工作,像小鸟一样飞出巢穴找寻各自的天空去了,想见一面都难。刘珍没事的时候就看相册,每当看到外甥们小时候那些淘气的小脸,鼻子就发酸。她一张一张地看,在心里就说:这些白眼狼,都把姨给忘了。可她想起自己的那几个外甥又有些自豪,个个都是大学生,工作又体面,姐姐们以后的日子不用发愁,心里像吃了蜜似地高兴。
挂了电话,刘珍的心里就像着了火,不知小满上午报了没有?报了个啥专业?志远的话肯定没错,人家是上过大学的,又在外面工作了这么多年,眼界也宽。她又责怪自己一大早催的小满太急了。
时近中午,她看一眼武福太说:“收摊!”
武福太不解地问:“收摊?现在买卖正旺哩。”正是下班时间,忙着回家做饭的女人们连价钱也顾不得讲。
刘珍有气没撒处,逮着机会就想发泄,她气恼道:“你怎就不关心一下你的亲闺女呢?难道还不如别人家的亲吗?”
武福太对刘珍这些刻薄的话语大为恼火,但他没太发作,到底小满也是他的亲闺女。他用商量的口气说:“要不你回去,我卖?”
刘珍盯住武福太的眼睛说:“你别想好事啦,让你卖还不如扔大街上呢!扔了还不生气呢。”说完不等武福太回话,急火火地把菜往篷子里收拾。
这一下武福太完全被激怒了,恶狠狠地冷眼观看着。盯了有五六分钟,也不管刘珍怎样手忙脚乱地收拾,独自回家去了。
收拾好摊子,刘珍提了两根黄瓜,几个西红柿,又拿了一把豆角放到自行车上。拐过菜市场的大门角又买了二块钱的馒头。这才觉得太阳像火盆一样罩着,热的满脸满手的烧。她赶忙挎上自行车。
回到家,小安还没放学,武福太若无其事地坐在炕上抽烟。见小满轻松悠闲地看电视。她顾不上把菜放下就问:“报了吗?”
小满长长出了一口气说:“总算报啦,第一志愿西安电子科大,老师帮报的。”
刘珍急忙问:“专业呢?”
“信息工程。”小满说。
刘珍把手里的菜往炕上一堆说:“坏啦,你大哥上午打电话来说,让你报——噢,对啦,微电子学。”说着把上午记下的那个纸条放在小满面前。
小满生气地说:“他早干啥去了?人家报了他才说?”
“能改吗?”刘珍问。
“不能。”小满果断地说。她不能给母亲一点迂回的空隙,要不然又不知该生些什么事端。小满了解母亲,她把自己一生无法实现的愿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不希望有半点瑕疵。
小满的话让刘珍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好像小满的前途就此中断了一样。她还是不甘心试探着问:“咱找个人改改不行吗?”
“找谁也没用了,人家早送走了。”小满撒了个谎。她看见母亲一副灰心丧气的神色,又心疼母亲这些天为自己操劳紧张,就安慰说:“妈,行行出状元呢,只要你学的好,啥专业都有用呢,要不然学校开那些专业干啥?”
小满的话虽然在理,但刘珍还是觉得不恰当,她还是认为志远的话没错。小满已经把话说死了,再真实可靠的话也无济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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