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中考
天气依然俨热,刘珍不让小安穿长袖衣服,何况小安穿的是带里子的校服。考试穿多了身体燥热,会影响情绪。小安神秘一笑,把两扇衣襟一敞,吓了刘珍一跳,里面像巫婆的仙衣,条条片片挂的密密麻麻,全用透明胶带粘着。小安向刘珍要手机,说同学会给传题。刘珍气恼道:“平时不好好学习,尽搞些邪的。”可她还是把手机给了小安。
小安蹦蹦跳跳的像过节,全没有小满考试时的那份沉重。刘珍心里奇怪,在小安和小满的事情上她总是把重心放在小满这边。按理在重男轻女这方面她应该得到父母的真传才是,可是在行动上她偏偏和父母是背道而驰的。她总是挂念小满多一些,小满从小身体瘦削,在吃喝上面她总是先以考虑小满为主,在学习方面也是多替小满操心,偏偏小安身体健壮的像牛犊。看着小安出门,刘珍也换衣服准备去菜摊。
有一个星期没上大街,刘珍觉得街上的太阳都变了,仿佛光芒比以前更耀眼。她把虚虚的目光收回来,瞅着街道两边的店铺。人们都在忙碌着整理店面,花心思想方设法去招揽生意,这种心态刘珍自然也有。
刘珍是个生意人,但刘珍讨厌生意人,她更讨厌那些喜欢占小便宜的顾客。生意人的见利忘义让刘珍觉得很难堪,做生意久了,许多朋友渐渐地生分,更可怕的是在许多问题上不管是亲情还是友情,她都会不由自主地用生意场上的那种心态和眼光去衡量,变得没有忍让,没有耐心。可生活就是把她逼到这个墙旮旯死胡同。
刘珍老远就看见小满,小满腰里缠着个鼓囊囊的腰包,头发有些乱,小脸微黑。小满的嫩脸经不起晒,刘珍想。小满收钱找钱,递菜,手脚麻利,一点也不生疏。刘珍在心里笑着想起一句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刘珍紧走几步,把小满手上的黄瓜接过来放到台秤上,说:“一斤六两。”她猛地一抬头,赵丽芳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刘珍的脸马上像生了霜。
赵丽芳也很意外,她手里提着三斤西红柿,一把蒜苔。
武福太脸上灿烂的笑容僵在那里,小满说:“妈,你不是给小安在家做饭吗?咋又出来了?”
刘珍没好气地说:“我出来碍着谁了吗?”
小满看着母亲莫名其妙地生气,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刘珍问小满:“总共多少钱?”
小满说:“三斤西红柿四块五,三斤蒜苔六块,一斤六两黄瓜两块四,总共十二块九毛钱。”她又向着赵丽芳。
赵丽芳尴尬在那里,她看一眼武福太,假装掏钱,摸了半天说:“出门的时候换了件衣服,忘了拿钱。”说着一脸无奈地看小满。
小满看着武福太问:“再记上?”
刘珍咬牙切齿地瞪着武福太。
武福太低下头没接小满的话。
赵丽芳不敢在刘珍面前逞强,把菜放到柜台上说:“要不我回去取钱,回头再来拿。”说完匆匆忙忙离开。
刘珍气哼哼地问小满:“这女人是不是天天来拿菜?”
小满说:“来过两次,都说忘了带,爸爸说他认识,会给的。”小满看母亲一脸怒气,疑惑地说,“我也看这女人有问题,怎能每回都忘拿钱呢?妈,你认识她?”
刘珍盯着武福太。
武福太知道一场战争就要爆发,唯一能避免的办法就是溜。刘珍哪容他逃跑,一把拽住,恨声问:“武福太,你就准备这样过下去吗?你在你大姑娘面前就不觉得羞耻吗?”
刘珍一下子倒提醒了武福太,他在小满面前装出一脸无辜,指着刘珍的鼻子理直气壮地说:“你疯啦,你疯啦!做买卖哪有不赊账的?”
武福太的下流无耻让刘珍气愤难忍,她举手搧了武福太一个耳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武福太哪里肯让,一来一往两人扭打在一起,惊动了隔壁的李叶,她放下手中的秤忙跑过来拉架。她拉住刘珍的手,武福太趁机溜走。李叶劝说:“刘珍你这是干啥呢?在孩子面前?你以前不是挺想得开吗?”
小满哭了,刘珍也哭了。刘珍说:“你说我这过的叫啥日子?”
“万事你往好处想嘛,你想想小满,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别人花钱都买不来,你还不知足,好事都让你碰上了,那别人活不活啦?”李叶开解刘珍。李叶和刘珍是同行,在生意上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但十几年来两人交心交肺,互相帮衬,谁有心里话都愿意向对方倾诉。对刘珍和武福太她是最为了解的。
刘珍平时也是那么想的,一旦事情遇上了就有些失控。她看见小满站在那里抹眼泪,对自己的行为有些后悔。走过一位老太太要买韭菜,李叶推一把刘珍逗她说:“怕钱咬手哩?卖不卖?你不卖我可叫过去卖啦?”
刘珍被李叶逗笑,过去抓韭菜。
中午,刘珍从对面的小饭馆买了一盘过油肉,小安爱吃鱼香肉丝,又买了一盘鱼香肉丝,两碗米饭让小满送回去,又嘱咐小满让小安睡午觉。还不放心,又让小满千万看时间,别让小安误了下午的考试。
一点多点,刘珍就有些坐不住了。她担心小满也睡过头。此刻她对武福太的怨恨更加强烈,真想扒开他的心看看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肯定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有七情六欲,而武福太泯灭的只剩一种,他的心里没有父母,没有儿女,没有妻子,没有兄弟,一心一意只经营他的情欲世界。她明白武福太是没有指望了。她忍了半天还是打定主意回家。嘱咐李叶给照看着摊子,自己骑着那辆破自行车风风火火地往回赶。
回到家,小安正在洗脸。小满给小安收拾笔袋,问小安:“笔好使不?多准备几支,别到时候抓瞎。”小安说:“比老妈还啰嗦。”
正好让刘珍听见,佯怒道:“你说啥哩?”
小安看到母亲,扮个鬼脸和姐姐一笑。
小满看到母亲满头大汗,心疼地说:“妈,你咋又回来了?”她把小安手上的毛巾接过来递给母亲。
刘珍说:“我不放心,怕你也睡着了。”
小满说:“哎呀妈!你累不累?我都十九岁了,你不是常说我大姨这岁数都有大哥了?”
刘珍突然觉得也是,自己这纯粹是多余。她问小安:“上午考的如何?”
小安很自满地说:“还行,语文,诌也能诌他个高分,你不看你儿子是谁?”
“你那行头用上了吗?”刘珍讥笑着问。
“咦!”小安气短了,他说:“我就奇哩怪啦,咋就一点有用的都没抄上?”
刘珍用鼻子哼了一声。
小安知道母亲说啥也是看不上他的,又照样披挂出门。
刘珍望着小安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晚上,直至收摊也没见到武福太的人影。
刘珍一个人收拾,辛大海在对面看见刘珍抱起一个大菜筐憋得满脸通红,匆忙跑过来帮忙。他把沉一点的筐子,箱子一一码好。刘珍把小捆的散菜归置归置,该扔的扔掉,这才把前面的门帘放下来。刘珍正要去熄灯,辛大海从后边把她紧紧地环住,吹到脖子上的气息把刘珍弄得浑身酥痒。她就这样静静地把头靠过去,她太累了,需要这样一个港湾让她暂时停泊一下。辛大海的手臂越来越有劲,不住地在刘珍的脖子上亲吻。刘珍的身体渐渐柔和起来,内心里开始激情澎湃。她是个四十刚过的女人,需要一个男人的爱抚,而且是一个深爱着她的男人。
双宿双栖在他们只能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平时只能靠一个眼神,一句简单的话语来传递爱意,很少有机会这样相拥相亲的肌肤触摸。他们的重心都放在孩子们身上。辛大海虽是单身,但又当爹又当妈,孩子们的穿衣,吃饭,上学都得他用心去打理,对爱欲虽然有强烈的渴求,也只能在暗夜中静静忍受。对武福太的失望,使刘珍把全部的爱情倾注到辛大海身上,她渴求他的爱抚,希望能和他经常有机会耳鬓厮磨。可他们很少能创造出这样的时间和空间,他们周围总是被一些无奈的琐事围绕着,拥挤着,属于他们的时间很少很少。
时间,在你需要它的时候,它短的像一滴水,眨眼滴失,在你不需要它时,它却像老奶奶的裹脚布,不但冗长,还带着刺鼻的气味。两个人在缠缠绵绵中不知不觉已是十几分钟。辛大海拥着刘珍欲醉欲仙,刘珍的思绪却开了小差,她想小安不知考的怎样?
刘珍突然不合时宜地冒出一句:“你的摊子还没收拾呢。”
辛大海的心咯噔一下,此刻外面还是灯火通明,他的水果们还在一只500W的大灯泡下照耀着。辛大海的心一下子从一百度的炽热中摇摆而出,恋恋不舍地重新拥抱住刘珍说:“真想就这样死去。”但他还是慢慢地松开。
刘珍在黑暗中静静地瞅着辛大海走出菜篷。
街上的路灯永远排的那么齐整,它的光亮璀璨又朦胧。刘珍第一次发现,灯光同时能给人照出两条影子来,后边的一个特长,前边的一个特短,后边的影子斜斜的猛一看倒像身后跟着一个鬼鬼祟祟的歹人。刘珍看着这一长一短两个斜影,嘴角抽出淡淡的嘲笑,人常说:“身正不怕影子斜。”身子再正,影子总也是斜的。这就像她和辛大海的关系,心里再爱也摆不到台面上。
刘珍推着那辆破自行车抄近道,经过一段小巷又归到大街上。她看到老王家的炸鸡店还冒着热气,灯光下的炸鸡鲜嫩油亮。她破例买了一只,一只鸡花了三十五块钱,在平时打死她也舍不得买,今天她觉得有些亏欠小安。
走进大门,望见窗户上射出来的灯光,刘珍灰暗的心情明亮了许多。她把自行车停好,从前筐里提出那只炸鸡,放到鼻子下嗅了嗅,这才走进家门。
刘珍没想到武福太今天回来的比她还早。武福太坐在炕上没事人似的,照常喝着小酒,吃着一碗咸菜疙瘩。
小满抱怨道:“妈,你咋才回来?”接着她又显摆地说:“妈,我给你做饭啦。”
刘珍不相信地问:“你?啥饭?”
小满得意地说:“稀粥,炒山药。”
刘珍要去厨房看,小满把母亲按到沙发上说:“妈,你歇一会,今晚我主勺。”说完风风火火地跑进厨房端饭。
小安正看电视,回头看见母亲手里举着的炸鸡,立马接过来用鼻子嗅嗅,欢喜的问:“妈,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刘珍得意地笑笑说:“去,拿厨房让你姐切开。”
小安先撕了一条鸡大腿才递给小满。
吃饭间,刘珍无意中发现武福太手背上有血淋淋的几条抓痕,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赵丽芳抓的。刘珍无心去理他,问小安:“下午考的怎样?”
小安眉飞色舞地说:“还行,今年监考可松了,有几道大题都是同学用手机给发过来的,我全做出来了。”
小满不满地说:“你知道你同学发过来的题就是正确答案?”
小安愣了一下,显然他没考虑那么周到。但马上又说:“管他呢,总比没做强吧。”
刘珍笑着问小安:“你的那一身披挂呢?就没派上用场?”
小安一扁嘴说:“数学,这东西难以捉摸,变化太大了,明天,明天考那几门,肯定没跑,我就不信了,我猜不准一道题?”
刘珍恨道:“邪的,它永远是邪的,正不了!”
小安永远得不到母亲的赏识,他不再说话,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只支离破碎的鸡上。
刘珍在盘子里夹小满炒的山药,夹了两下没夹住,山药块小的就像黑豆大。刘珍问:“山药怎么切这么小?”
小满说:“快熟。”
刘珍笑了,说:“那也用不着这么小,去取小勺吧。”
小满本来想在母亲面前露一手,知道弄砸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她跑到厨房取了三四支小勺放到盘子边上,说:“下次切的应该比这大点?”
刘珍对小满很满意,就是小满把饭做成猪食她也高兴,最重要的是女儿的这份心思。她把目光落在小安身上,多么希望儿子也能像姐姐一样懂事,让她省心。
中考刚结束,高考的分数线就下来了。
本科线是四百九十五分,一本线是五百三十五。小满总分是五百九十八分。上大学是肯定没问题,刘珍和小满又后悔报的学校偏低了,就凭小满这些分数上北师大也没问题。覆水难收,再后悔也无济于事。刘珍一个人睡不着就给自己宽心:人的心,无底洞,自己高考的那时候,哪怕是个专科,也高兴得能飞上天去,可偏偏连个专科都没考上。女儿现在要上的是本科,而且是一本,自己还觉得不满意。现在就有许多人家羡慕刘珍,他们的孩子连线都上不了。一想到这些,她的心里又满足起来,人不能太贪,知足常乐嘛!
刘珍又是一夜失眠,她最近心情不能受刺激,悲伤了失眠,高兴了也失眠。
夜里没睡好,早晨起来眼袋特别大。尤其是四十出头的女人容易眼肿,越是青春不再,越是想留住,刘珍也不例外,“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刘珍照着镜子用手细细地按摩下眼袋,按了半天心理起作用,觉得眼袋小了些。
七点多一点,刘珍照常出门。
走进菜市场,刘珍习惯性地往辛大海的摊上瞟了一眼。辛大海的摊前围拢着许多人,好像在吵架,刘珍紧走几步来到近前。生意人最讲究早晨开的第一市,第一单买卖做痛快了,那预示着一天能顺利,要是一大早先遇上个难缠的主,那一天你甭想好过,刘珍最信这个。刘珍见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怒气冲天的样子,要一口吃了大海似的。那年轻人更嚣张,骂说:“你骗谁哩?你也不打听打听,谁也敢骗?两个铝蛋子你就敢骗三千块钱?”
那个老男人说:“我要告你,我要把你告到法院去!”
“你告去,我那就是银的,你老婆找人来鉴定过才买的,你告我?我还告你哩,你是不是把我的真品给藏起来了?”辛大海耍起泼来,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我知道你们这些黑了心的买卖人,坑蒙拐骗,啥事都做得出来。”老男人说。
一旁看热闹的李叶不服气,指着那老男人问:“咋的了?买卖人把你家活孩子填枯井里啦?”
围过来的许多人都露出不满的神色,众怒难犯,老男人一看势头不对,忙把气焰收敛了些,对李叶说:“你看,拿着假银锭骗人,这算什么?”
“我拿假银锭骗你了?”李叶问。
“我又没说你?你找什么茬?”
“你刚才说这些黑了心的买卖人……你说谁哩?”李叶是出了名的嘴刁,在这个市场人人都要让她三分,这老男人一竿子就打死众英雄,李叶能吃这个亏?
那老男人自觉失言,忙改口:“我只说他,跟你们无怨无仇,我骂你们干嘛?我不在乎那三千块钱上,他竟敢骗到我头上?”他又指向辛大海,“你说咋办?”
那青年男人上去就要拉辛大海:“走,咱们派出所去。”
辛大海一把把那青年男人摔出老远,操起一把切西瓜的水果刀,指着那两男人说:“有种你就过来,你告我?我还没告发你哩,你一个大队书记又是买楼又是买车,你女人身上的金子有半吨重,你不是贪污,哪来的这么些钱,村上的地都让你卖光了。还有你,溜沟子,吃的一碗狗屎饭,你嚣张啥?”
原来这老男人是城边上的一个小村书记,和辛大海是一个村上的。
现在到处在搞开发,城内弹丸之地没等规划已经星罗棋布,开发商就瞄准城东那一片平展展的菜园子,今年搞一点,明年再规划一点,一年一年下来,菜园里长的不再是绿油油的蔬菜,都冒出了一眼望不到顶的高楼大厦,冒着云彩一样的白烟,灰烟,还有直指天际的大烟囱。种菜的农民都变成没人管,没人爱的无业游民。住着城里的出租房,吃着城里的商品粮,手里还持着农业户口。国家发低保,放老保,只给手里拿着红本本的非农户。辛大海就是这类农不农,非不非的“民”。这种被遗弃的日子过着心里没底,活着又闹心。
“你告发去?我清清白白做人,我明明白白做事,我有啥怕的?”话虽然说得漂亮,辛大海的话明显使他脸上有了难以捉摸的表情,“大海,我是看在咱们是一个村上的,才没把派出所的人领来,你倒不领情,还和我拿刀弄杖的,你不觉得过分了吗?”
辛大海这一招使得反败为胜,心里得意,脸上不露声色,继续蛮横:“我有啥过分的?你说我有啥过分的?是你老婆追着缠着要买,前些时候买去一个还不算,昨天硬要把那一个也买去,我有啥办法?她不买我还准备给儿子做遗产呢。”
“辛大海,我没想到你现在变成个无赖了?”说完,很有不跟小人一般见识的气度,扭头就走。青年男人赶紧跟上拉开小轿车的门,小轿车冒着黑灰的尾气,在众人幸灾乐祸的目送下,灰溜溜地走了。
轿车在人们的目光中消失,辛大海也像泄气的皮球,慢慢地蔫下去。刚才那嚣张霸道的气焰随着村书记车上的尾气一起消失散尽。他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王八蛋,敢骗老子!”
刘珍看着辛大海那狼狈像,既可怜又可笑。
春天,辛大海喜滋滋地跑进刘珍的摊子,那时武福太也在,辛大海神秘兮兮地怕人看见,从怀里掏出一个银碗,碗里放里着两个白花花的银锭。刘珍问:“哪儿的?”“买的,五百,值吧?”他得意地说。刘珍怀疑地说:“别是假的吧?”他肯定地说:“不会,我找人看了,是真的,人家可是过去的地主,还不知道真假?你看,刚出土,还有绿毛呢,再看这花纹,现在人能造出来?”他指着碗上的纹路让刘珍看,刘珍没多见过银器,活了四十五岁,连个银元都没见过。碗边上围着一龙一凤,龙凤被花团锦簇着,雕工空灵秀气,在图绘的坑凹处还有一些绿锈泥土的痕迹,看上去有一种陈旧的沧桑感,托在手里沉甸甸的有些分量。刘珍也觉得有些像真的,她又看那两个银锭,常听爷爷说,银锭就像装草用的篮筐。今天一见果然和篮筐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中央上的那个提把。越像真的刘珍越怀疑,要是真的也算是文物,五百块钱只怕连那个碗也买不了。还搭上两只银锭?
武福太拿起碗和银锭在手上掂量掂量,肯定地说:“真的,没错。”
有武福太这句话,辛大海吃了定心丸,他认定是真的。背过武福太,他非要给刘珍一个银锭。说这是稀罕物件,你也藏一个吧,将来做个念想。刘珍没要,她说,假的我要,真的就不要了,给你两个儿子留着吧。
其实辛大海也不是成心骗人。前些时候村书记的老婆在辛大海的摊子上买水果,因为以前是同村人就多聊了两句。大海见女人一身珠光宝器, 金项链有小指头粗细,两只金手镯有辛大海腰里的皮带宽,他玩笑说:“你这些金子放到身上不怕人抢?还不赶快埋到地下给儿孙当遗物?”
辛大海的话撩起女人的心事,她趴在大海的耳边说:“我正想和你说哩,你眼界宽,我想买些银元,最好是站人的,拄拐棍的,那些银质好,我家老头子说了,藏那东西比藏纸币值钱。”女人的话让辛大海一下子就想到他那几件“宝贝”上。辛大海是生意人,无论什么东西在他心里永远盘算的是利润。
书记女人说:别是假得呢?辛大海一拍胸脯保证说:肯定真的,不过可贵呢!那女人说:贵不怕,银锭现在可是稀罕物件,比银元宝贝多了,货在哪儿?辛大海说:你明天来吧,东西不是我的,是我一个朋友的。
第二天辛大海拿出那两个银定又有些舍不得出手,这么宝贝的东西买了就不会再有了,不像疏菜水果,卖了买,买了卖。女人一大早就兴匆匆地赶来。辛大海在女人面前又不想失去信用,惟一能挽留住这两件东西的就是价钱了。他来了个狮子大张口说:“我朋友说了,最少一个卖一千五,少了这个数不卖。”他想女人是不会给到这个数的。
女人矜持着说:“你再少点,这也太贵了?”辛大海说他做不了主。那女人再没说二话,拿起银锭放在眼前端详了半天,又用牙齿咬咬银锭的边沿,立刻就有女人两颗细碎的牙印镶在银锭上,女人满意地点点头,立马就数票子,数了三千停了一下又拿回一半。这女人多了一个心眼,说要一个吧。
辛大海没想到只卖出一个就赚回三倍的价钱。那女人走后他间直是心花怒放,高兴得就差栽跟头了。好事成双,第二天那女人又来了,说还要那个。辛大海得意地说:“是真得吧?”那女人点点头。辛大海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发这么一大笔财,真是交狗屎运了。卖两个月水果也不一定能赚到这个数。
辛大海不应该是个这么不讲道理的人。这事要是换成别人,没准他退了款还得搭上个赔礼的西瓜呢。偏这村书记,辛大海提起来就恨得牙根发痒。现在活该犯在他的手上,解了一时之气愤。
村书记溜走后,辛大海傻眼了,怎么会是假的呢?他无心再做生意,急急忙忙回到家,从箱底拿出那个龙凤环绕的“银碗”直接就往金店去。
金店里冷冷清清,金银首饰们华丽地躺在玻璃柜台里,发着冷森森的寒光。辛大海一下子觉得这金银的本质就是寒气逼人,也不知道这人们对它们为什么那么热衷,为这冰冷的东西伤筋动骨,甚至于达上性命?有服务员热情地问:“先生,您买点什么?”辛大海的思绪被这银玲般清脆的声音拉回来,忙赔着笑脸把来意说明。服务员的热情一下子消退,又去摆弄那些金项链去了。被晾在那儿的辛大海有些难堪,举着那个“银碗”求援似地到处看。
就在大海不知所措的时候,从西边的收银台后面走出一位满头银发的老者。他笑迷迷地接过银碗,把胸前吊着的老花镜戴在眼上,对着碗里外上下地仔细看,看了半天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来说:“做得真好,真能以假乱真了,你哪儿来的?”
辛大海怯怯地说:“买的,人家说是袓上传下来的。”
那老者笑着拍一拍辛大海的肩膀问:“多少钱买下的?”
“五百。”辛大海没敢说还有两个银锭。
“五百?”老者问,“这要是真玩艺,五千你也不一定买到。”老者把碗还给辛大海。
辛大海突然想起那两个卖碗的人,那副可怜恓恓的样子,想再让老者认真地仔细看看。老者肯定的目光把他的意思噎回去。那两个卖碗的一男一女,说是夫妻,出来做生意被人坑了,现在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不是火烧眉毛不得已,是不会卖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辛大海直接了当地说:要是假的呢?那男的还流着眼泪说:我被人骗了,再来骗人,那还是人吗?辛大海一想起这些恨不得搧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没想到自己打了一辈子鹰,竟然被鹰挖了眼睛。
辛大海独自在街上喝了二两碰柜台酒以示悲壮。回到市场已是十一点钟,他没有回自己的摊上,直接拐进刘珍的菜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不论大事小情他都爱和刘珍诉说,就像孩子要向母亲诉说那样迫切。
十一点正是生意旺季。武福太去市里接菜,刘珍一个人又要过称又要收钱,忙得连汗水都顾不上擦一下,那有时间理会辛大海。辛大海帮刘珍递了一会子菜,见顾客渐少,一个人坐到凳子上,把那个雕龙秀凤的假银碗放到水泥柜台上,用一个十斤重的大称砣重重地砸下去;一下,两下.......刘珍听到响声忙回头看,只见那只碗已经四分五裂地分开,她生气地说:“你干啥呢?疯啦?”
辛大海如失重负地说:“要这玩艺干啥呢?”
“你不要我还要呢?”刘珍拿起莲花似的破碗心疼地说。
辛大海说:“那是假的。”
刘珍瞪他一眼说:“知道是假的!”她舍不得这小巧玲珑的工艺。
辛大海像完成一件重大事情一样,一身轻松地去卖他的水果去了。
人们都说辛大海真能耐,不管怎样用五百赚了三千。其实只有刘珍心里明白,这一场“买卖”辛大海做得灰心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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