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自从李莹知道赵三海的死讯后，杜喜莲一家的心也就放下了。变生一回娘家就顺便把李莹也带上，有时变生忙不回去，杜喜莲也会打电话让李莹抱着多多回去。孩子的天真可爱会给全家人带来无比的欢乐，只要是多多在，一家人会抢着抱。杜喜莲把多多抱到街上，一街女人围过来看，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杜喜莲专门大着声说：“你看像谁家的？像不像魏矿长家的人？”

　　魏武坤女人也凑过来拉拉多多的手戏逗说：“哟，看看咱们的大孙子，都长这么大了？”她回过头来对杜喜莲说，“唉，和小强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杜喜莲西邻常万生女人说：“这人心没足，这么好的孩子，真可惜了。”她常天和杜喜莲在一块闲聊，李莹的情况她也了解个大概。魏武坤女人明白她说什么，也附和着说：“你说这小强真不懂事，孩子都有了还瞎折腾得个啥？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常万生女人说：“要我说他们家这大人就有过，”她突然看见黄丽梅向这边走过来，向众女人使个眼色。

　　魏武坤女人马上说：“看这天气好的，恐怕是又要下雨了？”

　　常万生女人说：“我昨天刚栽上西红柿秧子，要是真能下一场雨就好了。”

　　杜喜莲把孩子举起老高转着圈玩，多多乐的嘎嘎地笑个不停。黄丽梅讪讪地走过来笑着说：“说啥哩这么高兴？”说着话她眼睛落在多多身上。

　　常万生女人专门说:“看喜莲哄孩子呢，你看这孩子多好看啊？”她还捏捏多多的脸蛋。多多以为她要抱他忙转过脸来爬到喜莲的怀里。喜莲说：“你别看他人小，什么都懂，可精着呢。”一群女人都跟着喜莲笑。黄丽梅也跟着干笑两声，她有心走近杜喜莲抱抱孩子，可是在杜喜莲面前又拉不下脸来，只好站在一边不时瞅瞅多多，和众人说些不咸不淡的寡话。杜喜莲对众人说：“你们说这孩子应该叫我啥呢？他妈叫三海舅舅，这孩子呢，叫三海应该是舅姥爷，我是三海的丈母娘。“

　　常万生女人笑着说：“哟，你这可辈份大了，应该叫老祖才对？”一群女人笑成一堆，推着杜喜莲说：老祖？黄丽梅脸上便搁不住了，她悻悻地说：“你们聊，我还有事。”说着离开人群。常万生女人冲着杜喜莲挤挤眼，魏武坤女人还记着去年李莹生孩子时送鸡时的仇，鼻子一哼说：“她就作贱吧。有她哭的一天。”

　　黄丽梅回到家里那个气，明明是自己的孙子，却在别人的怀里抱着。她竟然连抱的权力都没有。此刻她把杜喜莲恨之入骨，别人家的事用得着她管闲事吗？刚才她分明感觉到杜喜莲是在故意和她过不去，想想不是魏武德提携照顾，她家能有现在这个样子吗？黄丽梅从屋里转到院子里，大黄冲着她嗷嗷地叫，她提起一根棍子打过去：“你个狗东西，你有啥得意的？”大黄吓得立马跑进窝里。黄丽梅又从院里走回屋里，眼前总是出现杜喜莲抱着多多，多多小手不住地抓杜喜莲脸的场面，她的泪水不知道啥时候竟溢出眼眶。

　　黄丽梅是个装不住事的人，一个人在家煎熬了一个下午，天快傍晚时她还是忍不住给魏武德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李莹和孩子回到了村子里。魏武德问你见着了？她说在杜喜莲家呢。魏武德说你过去看看也行。黄丽梅说我一个人行吗？

　　魏武德一心想把孙子认下，以后不管魏小强和李莹怎么样，这大孙子他是不会放手的。知道黄丽梅一时放不下脸面，他急匆匆地赶回来。黄丽梅说：“这咋去？”

　　魏武德说：“就这么去罢，看自己的孙子有啥抹不开的？”其实他心里也有些愧疚，只是不在黄丽梅面前表现出来罢了。他说这话是给黄丽梅壮胆的。

　　黄丽梅问：“要不要去镇上买点东西呢？”

　　魏武德说：“你不早说，这个时候了到哪买去？你怕啥，有你买的时候。”说完嘿嘿地笑出声来。

　　魏武德和黄丽梅走进门时，魏得胜一家正在吃饭。魏武德进门看看，对魏得胜说：“哥，吃饭呢？”

　　魏得胜忙从炕上跳下来说：“稀客，你咋过来了？”说着他回头看看正坐在炕上的李莹和孩子。

　　杜喜莲说：“吃饭了吗？没吃上炕一块吃吧？”

　　黄丽梅忙说：“吃过啦，吃过啦，我们，那个。”

　　魏武德看着李莹和孩子说：“我们听说莹莹和孩子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你们吃，你们吃吧。”

　　李莹不知怎样和这两个人打招呼，他们来的太突然了，让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坐在炕上呆呆地看着。变生了解李莹此刻的心情，她暗暗地拉拉李莹的手，让她镇定。

　　魏武德说：“哥，嫂子，你们吃，咱们边吃边聊。”

　　魏得胜对杜喜莲点点头说：“正好吃完啦，你快收拾下去，让她叔和婶子上炕。”魏武德毕竟不是一般的村民，他的到来让这个家多少有点慌乱。杜喜莲忙收拾饭桌，腾出炕来让魏武德夫妇坐。

　　魏武德跨到炕沿上，回过身来拍拍手对着多多说：“来爷爷抱。”多多害羞地把脸藏到李莹的怀里不敢看他。魏武德硬从李莹的怀里把多多抱起来，多多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魏武德颠着孩子说，“我是爷爷。”

　　黄丽梅忙过来哄多多说：“孩子别哭，他是你爷爷呀。”

　　变生恼了说：“叔，孩子认生哩，他哪里见过你们这爷爷奶奶的，说着把孩子接过来。孩子到了变生怀里马上停止了啼哭。

　　魏武德干笑两声说：“这不怪孩子，都是我们这做爷爷奶奶的不好，”他又对着李莹说，“过去都是误会，现在好了，咱们都看在孩子的份上，谁也别计较谁，还是一家人。”

　　黄丽梅不敢对着李莹，她对着杜喜莲说：“就是。”她现在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她对她过去对李莹的那些伤害，现在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有些过分了。

　　李莹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心中的伤痛、怨恨、委屈，一句误会就能解释得通吗？可她又不是一个世俗的女子，她没学会像泼妇那样来保护自己，就连变生对待人事关系的那一套她也不会。现在她只能像看戏一样看着魏武德夫妇表演。

　　魏得胜见李莹没说话，他也对李莹说：“莹莹，你看你公公和婆婆来看你和孩子了，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没有过不去的坎，不为别的，咱就为了孩子。”在这件事上，杜喜莲一家对魏武德一家是有看法的，今天魏得胜说这番话，确实是为李莹母子着想的，只要魏武德认这个孙子，李莹母子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杜喜莲也劝：“莹莹，你的冤屈现在也明白了，听话，和小强再过日子去吧。”

　　李莹忍了半天终于开口了，她对着魏武德夫妇说：“叔叔，阿姨，谢谢你们今天来看我们母子，我和小强已经离婚。再说他和吴仙仙现在不是过得挺好的吗?”

　　魏武德干笑两声说：“她算个啥？你是我们明媒正娶的，再说你们不是还有个孩子吗？”

　　李莹强调说：“我们已经离婚啦。”

　　黄丽梅说：“离婚还可以复么？至于吴仙仙你就交给你爸，不用你操心。”

　　黄丽梅的话让李莹感到厌恶，她温和地说：“不好意思，孩子要睡啦。”

　　李莹的态度让魏武德和黄丽梅有些失落，从来都是他们怠慢别人，在这一片小天地里，还没有谁让他们如此失过颜面。从杜喜莲的家里走出来，黄丽梅气哼哼地说：“摆啥谱哩？再不行咱就和她上法庭去，在自己的地方她还能闹成啥样？别给脸不要脸。”

　　魏武德恨声说：“你给我闭嘴。”他现在把李莹给他的气，全都怪罪到黄丽梅的身上，要不是她在中间煽风点火，事情还不至于闹到这个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