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渐近，刚才的美好的感觉，渐渐消失，代之以忐忑、不安。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自己所在的村子就在眼前了，就连自己家的烟囱也能清晰地看见了，实在是没有勇气回家。好不容易挨到天黑，硬着头皮，进了家门，父亲母亲正坐在炕上吃饭。父亲母亲大眼瞪小眼地看了看彼此，然后一齐看向了我。

“过星期了？”这是父亲在问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天礼拜几，先吃饭吧。”这是母亲在说话。

我默默地脱鞋、上炕、吃饭。期间父母也许已经看出了什么，都没有再问我任何的问题。饭总有吃完的时候，该来的总回来，逃不掉的。

等到母亲收拾停当以后，父亲坐在沙发上抽烟，母亲说道：“怎么了，说说吧。”

我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们打我一顿吧，我不念书了，说啥我也不去念了。”其实，这学期村里不念书的孩子们有点多，记得刚开学的时候，村里一起去读书的还有七八个孩子，到现在只有我一个了，每次过星期的时候，我都要独自步行三十多里往返于家和学校。我也曾偶尔和父母亲提过一两次不读书的事情，不过也仅仅是提一提，没有来真格的。这次来真格的，母亲一定以外我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纯粹是因为不想读书而不去读书。

母亲听了我的话以后，开始讲道理：不读书以后要做啥呀，像你爹一样，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况且你现在这么小，不读书能做啥，听话，给妈再去学校念书去哇，行不？

我坚决摇头说道：“不念了，打死我也不去念了。”

母亲听了我的话以后，顿时大怒，直接冲道我的面前，双手紧紧掐住我的脖子，一边用劲掐，一边还说道：“到底念不念，不念就掐死你算了，要你干啥。”

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母亲的掐着我脖子的手也渐渐松开了，然后坐在炕上哭了起来。

在沙发上抽闷烟的父亲，终于站了起来，说道：“不念就算了，明天自己去学校把行李取回来吧。”

听了父亲的话我没有一点终于得偿所愿的高兴。

（八）酒干倘卖无

小时候想着世界这么大，哪里不可去，仗剑江湖，快意人生，多么自由，何其潇洒，而如今却只能“偏安一隅”，感觉离开了学校这个地方，自己还能干什么。

突然想到一个词汇：年少轻狂。真好。

梦想有多丰满，现实就有多骨感。不读书的日子真的好无聊，跟着父亲母亲下地干活的日子也的确很累，这还能忍受，不能忍受的是读书的时候偶尔还能吃一袋瓜子，用劲咬咬牙还能吃一袋八达岭方便面，可是不读书了，什么也没有了，就连村里来了做小买卖的，自己也实在不好意思张口要了，第一次觉得还是读书好。

有时候想一想，也挺逗，读书竟然是为了吃好吃的，不过转念一想读书不也就是为了以后生活好一点，吃点好的，穿点好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车马喧，也就是这个道理。

如何能够既不读书，也能吃上自己想吃的东西呢？我琢磨了好久。有一天，村里去了一个做小买卖的，很小的买卖，一辆自行车，车后座的两旁分别绑有两个大竹筐，里面的许多空酒瓶，后座上面有一个用厚厚的棉布包裹起来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箱子。

这时，只听自行车的主人大声吆喝了起来，啤酒——瓶——，换——雪糕——。我赶紧从家里取了仅有的几个啤酒瓶换了一根雪糕，边吃边和这个做买卖的聊天，雪糕如果卖的话，多少钱；从哪里可以进货，啤酒瓶如果不换雪糕的话，多少钱一个……

从此以后，一辆二八大洋车，两个用柳枝编织的大筐，一个小木箱以及十二岁的我就构成了十里八村一道独特的风景。

稚嫩的嗓音喊遍了周围的村庄，啤酒­——瓶——换——雪糕——，有时候一个人骑着车子在正午的阳光下，在无人的田野里也愉快地喊着，啤酒——瓶——换——雪糕——，然后就看到了从树上飞起的各种鸟儿，我哈哈的大笑声也随之响起。

那个时候，偶尔能给父亲买一瓶老白干喝，也能给刚下地干活回来的的母亲一根冰凉甘甜的雪糕吃，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

也记得有一次，又是一个赤日炎炎的正午，我的二八大洋车的轮胎爆了，后座旁边的两个大筐是满满的啤酒瓶，推了一段路程，实在太累，雪糕吃到肚疼，我坐在路边，随意拿起一个空酒瓶对着嘴，吹了起来，顿时豪情满满。

回到家里已经是太阳落山的时候，能看得出来，父亲母亲那种心疼儿子的眼神以及眼角边的泪水。

晚饭后，父亲问我打算一辈子就干这个吗，我回答说怎么可能，父亲又说那就继续念书吧，我说好。

（九）三十个耳光

小时候想着不读书就闯荡江湖，前一刻还在雪山之巅，后一刻就身处大漠黄沙，前一刻还伫立海边望波浪滚滚，后一刻却又独立高楼看小桥流水，骑着骏马，仗剑远游，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没有想到不读书的这段日子，理想一个也没有实现，却成了一个整天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大声吆喝酒干倘卖无的小贩。

父亲说继续读书吧，我说好吧。就这样，我又一次成为了一个初一的学生，不过此时的我的个子却不是班里最矮的一个了。

其实能够再次走进学校，来到课堂，并不是那么容易，毕竟咱也是全校的名人，那一句老子不念了，已经成为了学校孩子们争着模仿的口头禅，所以得感谢我大舅的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大表姐。

大表姐从小刻苦好学，初中毕业考中了师范，毕业以后就成了我们学校的一名老师，正是因为有了这点关系，我才能够继续我的学业。父亲母亲也经常用表姐们的例子鼓励我好好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