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疲惫
刘珍赶早车,八点钟回到云川县城。小城正笼罩在炊烟缭绕之中,候车场上有四五家卖早餐的小摊点,灶口上的大汤锅正呼呼地冒着热气。刘珍看见这些就恶心,眼前直冒金星,腹内翻江倒海地难受,好象要把五脏六腑吐出来,却只吐出些胆黄似的苦水,苦得她两眼生津。
刘珍惨白着脸蹲在汽车站的水泥台阶上。她实在支持不住了,只好掏出手机给辛大海打电话。辛大海听出刘珍的语气微弱,急忙骑着车子赶过来。刘珍憔悴得脸色把他吓了一跳,车子还没支稳就急着奔过来,蹲在面前,抚摸着她的额头问:“刘珍,珍,怎的啦、你这是去哪儿了?”
刘珍看见辛大海,眼泪憋也憋不住地往外涌。辛大海更着急问:“到底怎得啦?遇啥事啦?”刘珍说:我晕车。她抱住辛大海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澎湃。辛大海搂住痛苦不堪的刘珍,拍拍她的肩,柔声说:“走,,咱买点药去。”刘珍顺存地点点头。
在车站附近买了些“晕眩停”刘珍当时就吃下两粒。辛大海要送她回家,刘珍摇头。武福太对刘珍的态度他最了解,看她现在难受的劲,回家他倒不放心,就把刘珍带回自己家。小泉学厨师,常天吃住在饭店,小河住校,家里就他一个人。一间小南屋乱的像猪窝,辛大海有些难为情,搬一把椅子先让刘珍坐下,自己忙着把那些臭袜子,乱裤头收拾起来,看上去顺眼了些这才让刘珍上炕。刘珍说:“这屋里没个女人实在不行。”大海低着头没语,把个枕头放好让她躺下。
刘珍的晕眩渐渐平息,头像要裂开似的嘭嘭地痛,她闭着眼睛微微地喘息着。辛大海关切地守候在身边,用手轻轻地爱抚着她的额头,在心里暗暗地惋惜着;这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眼前这个女人但凡能遇上一个稍微吃苦耐劳,一心一意过日子的男人 ,生活肯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同时他又在心里矛盾着,要是人家夫妻恩爱,家庭和睦,能和自己有这番恩爱吗?肯定不会。尽管这样他还是希望她生活安定,日子幸福。见她一个人这样无依无靠艰难地过日子,他也心有内疚;人家找情人搞外遇,都为金钱享受,她跟了他什么也不图,从来没要求过他什么。这个傻女人!
辛大海认真地端详着刘珍的脸;眼角生出细细的鱼尾纹,肤色磁白润泽,鼻头圆润滑腻,他不由地用手在上面刮了一下,把刘珍弄醒了。她睁开眼看着辛大海深情的目光,心里安静了许多。
辛大海问:“好些了吗?我给你弄饭去吧?”
刘珍拉住不让动,她就想这样静静地让他陪着。“你去哪里了?”他盯着她的眼睛。刘珍的脸一下子有些发烧,眼前又闪现出那个赤裸裸胖男人的身体。她尽量避开大海的目光说:“我去借钱啦。”
“借钱干啥?没借上?”刘珍的惨状让辛大海猜个正着。他用手去抚弄刘珍的头发,手指停留在她的秀发上,笑着问,“你烫发了?几时弄得?”
刘珍愈发心虚起来,吞吞吐吐的说:“昨天,昨天去美丽那儿,她非让我弄,洗,洗洗就展了。”说着她坐起来要去洗头发,一头波浪卷发就倾泻于肩。辛大海惊奇地瞅着,刘珍更现窘态,硬要下地去洗尽,辛大海喜欢地笑说:“千万不能走出这个门,当心沉鱼落叶?”
刘珍推他一把说:“去你的。”大海就势反弹回来,一把抱住她。刘珍鼻子酸酸地说,“大海!”
大海的心也酸溜溜的,他搂紧了刘珍说:“以后再不让你为钱发愁了,没钱找我。”
刘珍偎依在大海的怀里,一颗飘浮的心才有了归宿感。她知道大海没钱,但这句话比起董老板那沓钱来,要让她舒服得多。她噌道:“你要抢银行还是傍富婆?”
“傍个富婆不好吗?”
“不好。”刘珍干脆利落地说。
两个人一时都沉默了。就那样相依相偎地拥抱着。
将近中午,刘珍的精神完全恢复正常。辛大海要出去买肉,说两个人难得在一起,要美美地吃它一顿饭,管它世上怎变迁,过了今日再说明日。刘珍被大海逗乐了说:“过了今日不活了?来日方长吗?我都出来两天了,小安这两天肯定又吃方便面,我得回去。”说完就去梳洗。
辛大海很失望地看着刘珍洗头发,说:“你这女人有福不会享,天生就是受苦的命。”
刘珍把头低在水盆里深有感触地说:“啥人啥命,没办法。”
刘珍又把头发盘起来,变回原来的刘珍。正要出门,辛大海说:“刘珍!”刘珍回过头,他却再没话说了。
从辛大海家出来,刘珍没轻松十分钟就又犯起愁肠来。人家李叶帮了自己那么大的忙,这到头来别说报答了,连人家的本钱都还不上。她又想起懂老板放在桌上的那一万块钱,在心里嘲笑自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能“卖”出那个价应该知足才对,活该倒霉!
刚拐进巷口,远远地就望见武福太正站在那里笑嘻嘻地和赵丽芳说话。赵丽芳手里提着一堆水果,见刘珍走近,使了个眼色急忙回去。
武福太回头看一眼,挎着胳膊低下头往回走,刘珍的心情简直灰暗到了极点。
中午回家,小安见着母亲欢喜自不必说。
下午,武福太在家,刘珍不愿多呆,就出去卖菜。篷子里的菜还保持着鲜气,刘珍想:到底是天凉了。九月中旬,正是不温不冷的季节,菜放上一个星期都不蔫不烂。摆出菜样,刘珍坐在那里发呆,李叶过来让刘珍看她刚买的被套褥单,枕头之类的东西,一律的大红大绿,盘龙卧凤,映得两个人脸膛红彤彤的生彩。李叶脸上荡漾着喜庆,那日的伤感早荡然无存。刘珍问花了多少钱?李叶咂着嘴说:“光这就花了一千多,昨天到金店买了些首饰花了一万五,这衣服还没买呢,亲家的彩礼,等等,等等,花钱就像流水哩,等小安娶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刘珍愈发不得劲。李叶提着大包小袋风风火火地走出去,刘珍又坐在那里收肠刮肚地想能借钱的主。她给二姐打电话,还没等她开口,二姐就问你手里有钱没有?她儿子买上楼房了,还差两万多。刘珍没好气地说:我这里还火烧房哩!挂了电话,刘珍开始后悔昨晚没从了那董老板。自己生自己的气:恶心就恶心吧,啥苦啥罪没受过?
刘珍没心情做生意,躺倒在窄床上看篷布。手机铃铃地响起来,她接通电话是武福太的姑姑。她说武福太的姑夫车出了事故,正急着等钱用,让刘珍还钱。刘珍没好气地说:“谁借找谁要去。”
武福太的姑姑一听气就上来了说:“借钱的时候粉白脸,一说还钱就狗X脸,……”刘珍把电话挂了,真想杀了武福太。
刘珍拿定主意,等把这些菜卖尽,用本钱还李叶的饥荒。这生意她实在做不下去了。
晚上,武福太的姑姑追到家来。进门鼻涕眼泪摔了一地,哭着说:“你姑父碰坏了人,还在医院等钱用,车也撞成一堆废铁,这一家人还得过吧?这钱你们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们有难处我能帮,我有难处你们除了不帮,也不能坑我?”姑姑数说的句句在理。
刘珍恶恨恨地瞪着武福太。武福太吭吭哧哧地说:“这不是,这不是,还没还上吗?明天,明天我去要。”
姑姑说:“那行,今天我就不走了,明天和你一块要去,我看他就别给?”说着脱掉鞋子坐到炕里边。
家里的气氛实在让刘珍寒心。武福太的屎就让他武福太自己擦去。刘珍提着包索性从家里走出来,在巷口等小安放学。街上的路人都行色匆匆,有独行的,有三两结伴的,刘珍羡慕从身边走过的每一个人,人家肯定没有这么多烦心事?人家都匆匆地往家赶,她切往外走。一阵悲凉袭来,止不住的泪水又洒满胸前,要不是还有年迈的母亲,一双还需要照顾的儿女,真想就这样一了百了。
“妈!”小安喊,“你在这儿干啥?”
刘珍假装轻松地说:“家里来了客人,睡不下,我等你,咱们出去睡。”
小安拉住刘珍的手问:“是爷爷又来看病了?”
“不是,是你姑奶,表叔他们。”
“有多少人,还得咱们出去睡呢?”小安不情愿地说。
“十几号人呢。”说着刘珍拉着小安去对街的小旅馆。
第二天,刘珍照样没有回家,直接去了菜市场。
收拾停当,刘珍瞟一眼对面,这是她不知不觉养成的习惯。辛大海的摊子上不见他的踪影,有一男一女两个人在忙呼。刘珍没见过以为是辛大海的亲戚或熟人,有人过来要卖菜,刘珍就忙自己的生意。不到十点钟,辛大海穿着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走进摊子。刘珍正忙着给一位老太太称西红柿,抬头看一眼笑着说:“相亲去呀?”说完又去看称。
老太太说:“你称准了,我儿子可在工商局呢!”
刘珍把二斤西红柿递给老太太,笑着低声对大海说:“你儿子在中央我也不怕。”老太太走远,她见辛大海悠悠闲闲地坐在窄床上,怪怨道:“都几点了,还不卖去?那两个人谁呀?”
辛大海没有起身,两手交扠着靠在脑后伸了个懒腰说:“我是彻底解放了,把摊子就盘给那两个人了。”
刘珍惊讶地看着辛大海,不象是在开玩笑。她又望着辛大海的摊子说:“不干这干啥?有新目标了?”
辛大海低下头抠指头,也不看刘珍说:“暂时,暂时还没定,差不多吧。”
“干啥?”她见辛大海两眼闪忽,不象有什么美事,又担起心来说,“事情没定下来你怎就把摊子盘出去了?万一不成你干啥去?眼看着小泉就要娶媳妇了,你能耽误的起?”
辛大海见刘珍着急,不以为然地说:“已经这样了,再说也迟了,不过,差不多吧。”
“到底啥事?”
“成了再说。”他招手让刘珍到他身边来。刘珍疑疑惑惑地走过去,他从怀里掏出一沓钱放到刘珍的手上。眼瞅着外面不让刘珍声张,压低声音说:“拿去还李叶。”
刘珍又把钱推回去说:“不行,我不能再拿了,那八千还不知哪年才能还上呢?”
辛大海一下子把脸拉长,恼着说:“你这是啥意思?成心不让人好过是不是?你听着,那八千不要了,这五千也不用还。”说着他硬把钱塞到刘珍手里,高声冲着李叶的摊子喊:“李叶,李叶!刘珍叫你哩!”
刘珍弹簧似地向后退了两步,扭过头来把脸转向一边。辛大海偷笑,她挖一了眼。李叶隔着篷子说:“干啥,干啥?”人已经走过来。她看一眼刘珍,又用心去盯辛大海,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刘珍佯装不觉,眼睛始终盯着街面。李叶问辛大海:“你夜猫子嚎春,不得实,干嚎哩?”
辛大海去拉李叶的手说:“这不是嚎过来了吗?”
李叶用劲把辛大海的手拍下去,嘿嘿地笑说:“叫我干啥?”
辛大海努努嘴说:“是刘珍叫你,又不是我叫你?“
李叶就看刘珍,刘珍不由地去看辛大海,辛大海没事人似地看着她和李叶。刘珍说:“还你钱。”她把那沓钱举到李叶面前。
李叶很意外,她说:“你哪里借的钱?我压根就没准备跟你要,前些天从我弟弟那里借了两万,已经差不多了,你再还回去吧。”说着把钱推回来。
刘珍正犹豫,辛大海一把把钱抢过来塞进李叶的手里说:“给就拿着吧!早就想要了,还假悻悻的?”
李叶捶了大海一拳笑骂:“这也要你管?你以为谁都像你,见利忘义?”
李叶本是一句玩笑话,辛大海一下子像吃了个苍蝇,噎得喉头咕咕地滑动了两下,再找不到下文。他勉强说:“谁爱管你们的闲事呢?”说完就出去了。
李叶觉得没趣,滩着手说:“这人今儿个怎啦?”刘珍摇摇头也觉得奇怪。李叶说:“这钱?”
刘珍说:“你就拿着吧,你正用钱。”
李叶不再客气,把钱装进上衣兜里说:“那行,人家还要买台冰箱,我本是不打算买,这就买吧。那往后你要是难住,千万言语一声。”说完过去招呼生意。
李叶走后,刘珍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辛大海到底打的啥主意?不会是为了她把摊子盘出去的吧?忐忑了一阵,怎么想也没道理,有人过来买黄瓜,她干脆不想了。过了一阵,辛大海又转回来,见刘珍闲下来,就一脸正经地说:“刘珍,咱们也出去转转吧?活得这个窝囊。”
刘珍以为他在开玩笑,说:“去哪里?”
“天津、上海、深圳、广州、苏州、杭州任你选。”
“那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咱也学他乾坤皇帝,逍遥一回。”刘珍随便玩笑说。
“行,说定啦,你不能反悔?”辛大海一脸正经。
刘珍说:“不会吧?你钱多的烧成这样?总共盘出多少钱?”
“一万八。”辛大海说。
“你知道李叶这媳妇花出多少钱?五万还不足。人家好赖还有三间房子呢,你就少张狂吧?免得将来孩子们怪你,当爹得要有个当爹的样?”刘珍怪怨道。
“这我知道,就想和你出去转转。”
“我不去,这不是糟贱钱吗?”刘珍果断地说,“大海,谢谢你。”说这话时她心里酸酸的。
“傻女人。”辛大海出去了。
摊子上也没啥值钱的货,刘珍想这几天乱糟糟的,也没太顾的上小安,小安有些日子没吃上一顿顺口饭菜了。她把摊子归整好,提了些菜,走到市场拐角又买了一斤猪肉,准备回家吃米饭。
走进大门,从玻璃上就看见武福太的姑姑还在。刘珍定了一刻,还是勉强进去。一进门,武福太的姑姑脸哗一下就挂下来,说:“你还是回来了?你也是识文断字的人,怎就不明事理呢?我本来是想去市场里找你,又怕失了你的面子。福太伤成那样,你不给钱治那是你们夫妻间的事,我这钱你躲着不给有道理吗?”刘珍就去看武福太,武福太忙把头低下。刘珍猜出武福太一定和姑姑说了些什么。姑姑继续说,“福太任你欺负,我可不是软柿子,这钱你要是不给,我闹到摊子上,看你……”
“武福太!这钱到底谁花了?”刘珍实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抓起一个茶杯砸过去。武福太没砸着,打碎一块玻璃。
姑姑不依了,上去就抓刘珍的头发,发恨道:“你这是打谁的脸呢?不给钱也就算了,连句顺气话都没有?”刘珍抓住姑姑的手,两个人扭在一起。
武福太这才急了,用一只手去挡两个女人,软着声说:“姑姑你放开,有话好说,都是一家人。刘珍你把卖菜的钱给姑姑,有多少就给多少?”武福太在中间一搅和,两个人都松开手,毕竟是情亲,这样扭着已太过份。
姑姑委屈地哭开了,说:“福太,你小时候姑姑哄你,背你,没想到亲你一场,落的个这样下场?”说着唔唔咽咽地大哭起来。
这时候刘珍倒没有一点眼泪,直定定地盯着武福太。两个女人的态度让武福太害怕,他几乎是哀求着说:“珍子,珍子,你先把钱给姑姑,三千两千都行,过了这一阵子我想办法给你,行吗?”
刘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盯着武福太一张一合的嘴,眼前幻化出一张刚吃了人肉的狼嘴,呲着血盆大口,那血还哩哩啦啦地滴着。刘珍紧紧地抱住腰包,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正要转身逃跑,和小安撞了个满怀。
小安看见母亲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的吓人,惊恐地问:“妈,妈,你怎的啦?”刘珍这才清醒,拉着小安说:“走,跟妈走,这个家不能呆了。”不由小安思考硬把他拉出当院。
武福太还在喊:“刘珍,珍子!”
刘珍把小安拉出大门。小安不安地说:“妈,咱家到底出啥事了?”
刘珍的眼泪这才扑簌簌地掉下来。她也不知怎样和儿子诉说这种种根由,说了儿子能承受得了吗?刘珍摸了一把眼泪说:“小安咱先吃饭去?”
小安带着哭腔说:“妈,你这样能吃下饭吗?”小安拉住刘珍的手说:“妈,你别老拿我当小孩子,其实我早就看出你和我爸不得劲,我以为过些日子会好的,你们到底怎得了?”
“你爸爸不想过日子了。”刘珍尽量在儿子面前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怕小安着急又说:“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不用担心,好好的学习就行了。”走了一段路,刘珍突然说,“小安,你要不办住校吧?”小安问为啥?刘珍说,“我这段时间忙,顾不上给你做饭,再说我和你爸整天争争吵吵,我怕影响你的学习?”
小安说:“我不怕。”
“你不怕我怕。”刘珍情绪有些激动,“你听不听话?你听话就是我的儿子,你不听话我就不活了。”说完刘珍的眼泪又哗的一下掉下来。
小安见母亲真动气,就顺着她说:“我住还不行吗?不过你不能再和爸爸吵架了。”
刘珍说:“下午我就去学校给你办?”
小安不语,母子俩走出巷口,又走了两条街才走进一家小饭店。刘珍故意选择离家远一点的饭店,不想听到武福太和那姑姑的任何一点动静。
下午刘珍真的给小安办理了住校手续。正好有一个学生刚当兵去了,腾出一张空床,要不然还住不了呢。她在食堂管理员那里给小安买了三百块钱的饭票。刘珍实在不想迈进家门半步,可小安住校得用行里,洗刷用具,她愁愁肠肠地回到家,正好武福太和那姑姑刚走。刘珍抢窃似地,急慌慌把小安的行里捆好,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用塑料代把牙刷牙膏之类装了,用自行车驮到学校。安顿好床铺已是下午五点多钟。刘珍把一把钥匙和三百块钱的饭票一起送到小安的教室。小安惊讶地问:“妈,真住?”他以为中午母亲是在说气话,从小上了八九年的学,没一夜离开过家,这真要住校,小安的心里一下子空虚起来。
刘珍说:“你今晚就别回家了,行李我也给你铺好了,在男公寓三楼105室。我去你姥姥家住几天。”
小安不安地说:“妈,你别跟我爸闹了,我心里特难受,课也上不在心上。”
听了小安的话,刘珍的心像针蜇般痛,她苦撑苦忍了十几年,为的就是两个孩子,如今.……她忍住内心的痛苦,强做轻松地说:“小安,你安心上课,你爸爸那样,不教训教训他怕是不行,过几天就没事了,叫你住校是另有原因,天渐渐地冷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忙,顾不上给你做饭,你住在学校妈也省心,你在家里妈又得照顾你,又得挣钱,你想想妈有多辛苦?”刘珍摸了一下小安的头,小安半信半疑地走进教室。
刘珍慢慢地往楼下挪,腿颤的像刚爬过一座山。这小安一住校,会不会影响学习?会不会学坏?可不住校又能怎办?家还象个家吗?走出学校,她不知自己何去何从,独自坐在学校大门外的马路上,看满大街的车水马龙,行人如蚁。西沉的太阳黄的耀眼,锋芒一样剌得眼睛生痛,她把目光收回来。再不用急着回家,家里仅有的那份牵挂被她寄宿在这一墙之隔的大院内。坐的渐生凉意,天边仅有的那缕光晕也沉没在群楼屋宇之后。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回头望望校院,迎面一幢五层高的教学楼,她仰面数到三楼,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望过去,想不起小安在哪个教室里上课。
街灯星星般亮起来,照得人脸蓝汪汪地像鬼脸。刘珍专拣有阴影的地方走,人在暗处就容易去猜测别人,她猜度从身边路过的每一个人:这个人是要急着回家的,家里一定有热炕头,暖被窝;这个人是刚和女人打了架的,一看那脸上的抓痕就明白;这个女人一定是那种女人,走出十几米远了香味还能飘过来……猜度别人忘了自己,不知不觉刘珍走进菜市场。
个个摊前灯火通明,晚上的生意也很多,只有刘珍的摊前黑咕隆咚地遮挂着。做生意的人累死在摊前心也是甜的,刘珍看着人家都过得红红火火,内心凄苦无言。她做贼似地溜进篷子,灯也不开摸索着躺到床上。她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人,死寂是最好的疗伤方子。躺了有一刻钟,思绪渐渐地回到心间,孤独和凄凉一起在黑暗中向她袭来。人在无奈中活着,活着无奈,想死也无奈!上有老,下有小,不容你一了百了。泪水顺着眼角往外溢,她懒得去擦。明天干什么呢?她在黑暗中环视那点剩菜烂叶,还能卖几个钱?能安心地卖吗?武福太和他姑姑能善罢甘休吗?刘珍摸出手机犹豫了好一阵,还是把电话拨通。现在能和她说说话的,能安慰她的人也只有他了。
“喂,你在哪儿呢?”辛大海问。
“在摊子上呢。”
“怎不回家?”
“大海——”
“想我啦?”
“——咱们明天就走吧!”刘珍说。
“......”辛大海愣了一下神,突然说,“你终于想通了?去哪儿?”
“去哪里都成。”
“那就去苏杭,咱也去风流它一回,你和福太怎说?”
“这不用你管,明天六点咱们在车站见。”
挂了电话,刘珍有些不管不顾,想这些年活的窝囊,这次出去一定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把这些年的亏欠全部补偿回来。她坐起来,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她想弄弄头发。
市场旁边就有一家理发店,店面不大,是两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开的。由于经常出入,大家都熟悉。见刘珍走进来,两个小姑娘忙站起来笑盈盈地说:“刘姐,烫还是剪?”
刘珍一时被问住,不知该剪还是该烫。她常天盘着个马尾辫,从来没在这上面花过心事。她想起那次贾美丽带她去美容院做的那个头发型,确实好看,可那造价太高,她没敢提议,就问小姑娘:“你们说怎整就怎整吧。”
另一位小姑娘说:“刘姐脸圆,剪个沙宣肯定好看,保管你年轻十岁。”
刘珍被小姑娘说的不好意思起来,说:“别弄得太洋气,随便就行。”两个女孩就忙着倒热水帮刘珍洗头发。
从理发店出来,刘珍像换了个人;齐眉刘海,齐耳短发,把一张脸衬托的方方圆圆,眉目也显得整齐明亮,真的就年轻了许多。她摔摔头,像去了千斤重量。抬腕看看表将近十点钟。她还惦记着那身西服,就匆匆往家赶。路灯把人影拉的很长,总感觉身边有个伴似的。
武福太一个人睡在炕上看天花板,听见刘珍的脚步声有些激动。他一个下午都在找刘珍,先去了摊子上,等了一个多小时不见踪影,他知道打电话刘珍是不会接。他转回来去了赵丽芳家,吃了赵丽芳一个软钉子。他安抚姑姑先回家,说明天会送钱去。姑姑也觉得没趣,毕竟是亲侄子,这侄媳妇不讲理能有啥办法?武福太爬起来,眼睛直钩钩地看着刘珍,想不出这女人哪儿变了。
刘珍不想理他,自己走进厨房。想等武福太睡着了,再去立柜里取衣服和皮鞋。好不容易逮着了,武福太那肯放过。他急火火地追进厨房,不过没有了往日的气焰,软了着声气说:“姑姑那钱,你先垫上,等我……”
没等武福太说完,刘珍冷冷地问:“这钱到底给谁了?武福太,你不想好好地过日子,也不能这样糟贱人?你爱赵丽芳那是你的事,不能常年让我也跟着你给人家帮边套吧?”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武福太那里是不想好好地过日子?是想过的更好,更滋润;妻能挣钱,妾能逍遣,只是他本事有限,才把日子过得一团糟。武福太过去拉刘珍好言说:“先把姑姑的钱还上,以后我去想办法。”
刘珍身上那点本钱总共也不到六千块钱。两个孩子的生活费,学杂费全在这里边呢,她那肯松手?再说这给了武福太就等于给了赵丽芳,她哪能服这个气?看武福太这阵势,得不到钱决不肯罢手,她不想再纠缠,就对武福太说:“我累了,明天再说行吗?”
武福太见有转机,也不想把刘珍逼急了再生变故,就柔声细气地说:“那咱们睡吧,等还上钱,我再也不认她这个姑姑了。”
他本来是想宽慰一下刘珍,刘珍倒觉得那姑姑不值,恨道:“这借债还钱有错吗?”武福太悻悻地走进里屋去睡了。
刘珍一夜没有合眼。四点多钟趁武福太不备,轻手轻脚地提着衣服悄悄走出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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