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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长篇小说连载 柳暗花明 二十二 家政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刘三人 | 发布时间: 836天前 | 4688 次浏览 | 分享到:

二十二  家政

刘珍终于鼓足勇气走出这段不堪的婚姻。

她漫步在皇都市街头,留意街头巷尾各个商铺大大小小的招聘广告,最终被一则招聘家政服务的广告吸引。她觉得像她这个年龄,干饭店服务员年龄偏高点,学手艺又过了那个年岁,除此之外再就是洗碗摘菜的活儿,她已经有了前车之鉴,厌倦了饭店里那种油煎火燎的行业。家政服务,听起来还挺有点文化底韵的,可刘珍心里明白,这搞家政也就是给人家洗洗涮涮,说白了也就是个保姆。像她这个年龄段出来打工,也只有这条路好走了。

刘珍按着广告上的地址找到一条小巷里,是由住房改造成一间不大的门市,门楣上挂着一个蓝底白字的大匾,中间四个大字“家政服务”,底部一行小字写着经营范围:钟点工、月嫂、全天服务、长期保姆……

刘珍从玻璃上看到里面有五六个人,有三个女人坐在靠墙的一排凳子上,有一男一女爬在一截柜台上正说着话。她卷起门帘走进去,知道柜台后面的人肯定是主事的,就径直走过去。坐柜台的是一位四十岁上下的男人,他向刘珍这边看了一眼继续和那一男一女说话:“肯定可靠,都是经过严格调查,专业培训才上岗的。你们别听那些流言蜚语,被坑的都是为了省钱,从大街上雇了些不知底细的人。我们这里是正规的家政服务公司,是讲信用的企业。”

男人看女人,女人说:“哪就雇吧,多花几个钱放心。”

柜台后面的男人看坐在凳子上的三个女人,三个女人立马抢着往过走。男人说:“花姐你去吧。”

叫花姐的女人笑着说:“谢谢经理,我再不出工,家里就要住锅了。”说着她向身边两个女人点点头,跟着这一对男女走出去了。

经理对身边的两个女人说:“你们再等等,马上就会又有人来的。”他这才向着刘珍看过来:“找工作?”刘珍点点头。经理又问:“干过没有?”

刘珍在心里暗暗思度了一下说:“干过,在饭店干过。”

经理冷笑一声说:“饭店怎能和家政一样?拿出身份证来。”

刘珍掏出身份证递过去,经理看看身份证再看看刘珍说:“干家政可是个辛苦活儿,你能干下去?”

刘珍说:“能,在家就是个受苦人,累点不怕,能挣钱就行。”

经理又说:“其实也好干,做女人的哪个在家不洗洗涮涮,做做饭,只是到了人家家里,注意别把家里的东西磕磕碰碰了,再就是找保姆雇工的都是有钱人,第一手脚要规矩,第二干活别偷懒,尽量做到人家满意为止。”

刘珍说:“这个不难,我能做到。”

经理把刘珍的身份证号码记在一个本子上,抬头看着她说:“交三百块钱押金。”

刘珍说:“啊?当个保姆还要交压金?”

经理说:“这是规定,你哪天不做了,再给你退回去。”刘珍不情愿地掏出三百块钱放到桌上。

经理笑笑对着其中一个女人说:“李姐,你带带她,出上一两回就能知道个门头脚道了。”

叫李姐的女人和刘珍差不多大,她不情愿地说:“我这都两天没上工了,去哪儿带她去?”

刘珍讨好地笑笑说:“李姐,我这两天不挣钱都行。”刘珍不怪怨李姐对她的态度,这年头吃哪一行饭都是人满为患不容易。

等了不到半小时,经理接到一个电话,有人用钟点工。经理说:“李姐,梅苑小区,十二号楼,三单元十八层东门,你带着刘姐去。”

梅苑小区离家政公司有五六站地,刘珍跟着李姐,花一块钱坐公交车不到半小时就过去了。刚装修过的房子,屋里的油漆味还很刺鼻,主人打开门交待说:“就这屋子,你们给擦洗干净就行,得多少钱你们说个数。”

李姐很内行地里外衡量一下说:“有一百二十平吧?这么大的房子又是刚装修,要想擦洗的干干净净,就我们俩最起码也得五六天,”她看看男人再看看屋子,为难地说,“这,最低也得九百。”

男人睁大眼说:“那么多呀?再少点,太多了,再少点?”

李姐说:“你看我们这两个人呢,一干就是五六天,这每天平均下来也挣不了几个钱,再说我们回去还得交中间费呢,更没几个了,你既然说出来了再给你少五十。”

男人说:“行啦,不和你们计交了,八百,这也没少给了。”

男人走后,两个人开始干活。李姐欺负刘珍是新人,她专捡轻省的干,指挥刘珍干这干那。刘珍明知李姐是在故意为难她,也只能忍着。

刘珍跟着李姐在梅苑小区干了三天活,晚上就打地铺睡在人家家里。活儿一结束她又没地方睡了。李姐交了一百中间费,给了刘珍二百,她自己尽装腰包五百元,这才对刘珍有了笑脸。刘珍虽然这次吃了亏,可她看到干这一行虽然苦点累点,但还是能挣到钱的。打算还是租个房子,这样才是长久之计。她托经理和几个姐妹们帮忙找房子。

经理经过这几天的接触,觉出刘珍是个实诚人,他对刘珍说:“刘姐,聚福苑别墅区有一家雇保姆的,工资给的挺高的,就是条件有些太苛刻,所以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挺适合你,你也不用找房子了,人家吃住全管。”

李姐笑着问:“就是那家选美的?”

经理说:“也不能那么说,你想想,人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家里的保姆也得顺眼,要不然天天迎来送往的也不体面。”

刘珍听他们两个议论,心里有些打鼓,她说:“这么讲究的人家,我恐怕侍候不了?”

经理见刘珍开始犹豫,怕她不去,忙说:“这侍候了侍候不了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不去别把好差事耽误了。”这家人给的中间费特别高,条件就是人样要好看,长的干净利索,年龄不超过四十岁。经理物色了好常时间,就是没有合适的,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子谁干家政?眼看到嘴的葡萄吃不着,经理早就心急上火。刘珍年龄虽然有点超标,模样长的好看,人也不显老,只好试试了。

聚福苑是一片别墅小区,刘珍按照经理交待的地址,来到十号楼一座独门小院。院里有藤架花池,南墙角下不大的两棵果树枝叶凋零,正在等待春天的滋润。刘珍走进正门,早有女人迎在门口。哪女人五十来岁,一脸雀斑,眉目还算周正,一嘴川地人才有的黄酥牙;她上下打量刘珍一眼,还算热情,说:“来啦?”

刘珍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豪舍,心里难免有些局促,走进客厅,她把屁股稍稍搭在沙发上。客厅足有九十多平米,都赶上乡间的小礼堂了。刘珍偷眼看一眼女主人,女主人正好也盯着她看,两个人尴尬地笑笑。刘珍觉得女主人眼神有些怪样,说不出是锐利还是幽怨。

女主人点点头说:“也没多少活,就是收拾收拾屋子,做做饭,工钱不会少你的,每月不算吃住一千。”

女人又问:“你几个孩子?”

刘珍看出这女人不是个刁钻难缠的人,也和着声说:“两个,儿子上高中,女儿去年才考上大学。”

“啊,挺好。”

两个人又谈了些家事,女主人一直没问刘珍关于丈夫的事,也不谈自己的丈夫。这让刘珍稍微有些感动,觉得这女人善解人意,有了在这里干事的信心。

吃过中午饭,饭是女主人亲自准备的。刘珍要去洗碗,女主人也没推让,这就算正式上工了。

刘珍渐渐地和女主人熟悉了,女主人叫王玉凤,虽然身上有些贵妇特有的习性,但不是刁钻蛮横之辈。她收拾家的时候,在卧室里看到男主人的照片,方方正正一个大相框,是新补的婚纱照;女人穿着白纱礼服,脸上白白净净倒年轻了许多;男人有些发福,剑眉大眼。刘珍怎看这个年纪再照婚纱照有些滑稽,好像二婚。

星期五下午,玉凤开出一个菜单让刘珍去菜市场购买。星期六一大早,她让刘珍陪着去做美容。刘珍极不情愿,无奈吃人碗半,受人使唤。进了美容院,不光她做,她还让刘珍一起做。刘珍推托不做,玉凤硬坚持说:“这女人就得有个女人样,打扮的鲜鲜亮亮的有啥不好?在这个城市的女人有几个不做美容的?”刘珍说做保姆还用打扮?女主人玉凤说:“我可没把你当保姆看,咱们是姐妹,从此以后有我的就有你的,来一块做。”盛情难却,何况人家还是自己的衣食父母。刘珍只好也躺到那里,任由小姑娘揉搓按捏。

不光美容,还烫了头发。做完这些,王玉凤拉刘珍一起照镜子,两个女人不觉都惊呆了。刘珍有些陌生镜子里的自己,看到镜子里比平时年轻了十岁的自己,心里不免暗喜。她不由地抬眼看女主人玉凤,脸面虽然光洁了许多,但那些雀斑仍然根深蒂固地在那里坚守着,上了唇膏,牙齿愈发显出金黄的颜色,只有那乌黑的头发显出新意。这一对比刘珍心里不自在,自己这漂亮的不是地方,她应该是她的陪衬才对。

走出美容院,女主人玉凤感慨道:“你说这世界为啥这么不公平?一样样的女人,为啥就不一样样的漂亮?真是不公平!”说完竟真得有些气恼。

刘珍觉得玉凤的话有些好笑,但也不无道理。这人世间就是不公平,人家坐在家里好吃好喝还有人侍候着,自己受死受活日子照样难过,有道是“志士不为三斗米折腰”,自己何止折腰,连背都弓了。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能沦落到给人家做保姆的境地?

玉凤见刘珍不语,忧怨地说:“我要是有你这样漂亮,这日子也不会这么苦了。”

“你还苦?”刘珍不解地问。

玉凤苦笑笑,抬手看看表说:“该回来了。”说完紧走几步又回过头来问刘珍,“你看我还行吧?不是太难看吧?”

刘珍故意端详一阵说:“挺好的,不信咱们现在就在这大街上走一圈,保管回头率不是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九十五,这叫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真的还行?”

刘珍点点头,闹不明白这有钱人,都半辈子的夫妻了,美不美有啥关系?大概是太无聊了吧?

回到家里正好十点钟,玉凤吩咐刘珍赶紧炖鱼,烧排骨。自己却进卧室换起衣服来。刘珍刚才的赞美又给了她自信。她先穿了一件淡绿色上衣,淡灰色裙子内衬黑色紧身裤,脚上套着一双大红棉拖鞋,在镜子前一照像个杂耍的小丑。她三把两把把衣服脱下来,生起自己的气来,又在衣柜里翻腾了一气,对自己完全失去了信心,抓出一件紫红羊毛衫随便套上,黑色紧身裤也懒得再换,趿拉着拖鞋走出来,这样反倒有了些居家的味道。她走进厨房,解下刘珍怀前的围巾说:“你去换衣服吧。我来做饭。”

“换衣服?”刘珍不解地问。

玉凤的脸色很难看地说:“嗯!”说完眼里竟有了些泪花,她狠劲地推了刘珍一把,险些撞到门框上。

刘珍有些生气说:“你这是干啥?我哪里不对,你可以当面提出来?”

玉凤大概觉出自己的失态,忙和着声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他快回来了,我想你应该给他个好印象。”

难怪人家说,女人的心海底的针,永远琢磨不透。刘珍不解地看着女主人玉凤,正不知何去何从?门砰地开了。一个和小安一样大的小姑娘跑进来,后面跟着一位中年男人。刘珍一看就知道是男主人回来了。她来了这些日子才见到男主人真实的容貌。小姑娘跑进来就抱住玉凤亲热地说:”妈,想死我了。”

玉凤用手摸着女儿的脸,目光却落在男人的身上。男人自顾自地脱了外衣,换上拖鞋走进书房。

男人姓何名秋生,和女人本是同村,在六十年代,家庭背景就是一个人的标志,它虽无形但有着操纵一个人一生的机能。何秋生的爷爷是老财主,他父亲解放前在县城继承祖业,经营布行。这财主加资本家的身份搁在一起,到了何秋生这一代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斗争对象。上学招老师白眼,受同学欺负,不让入团,不能上大学,更不能当兵,大队干活是最苦最累的。每每看到或听到“地主”、“资本家”这类字眼,都不自觉地脸红心跳,像做贼似地心虚难堪。那个时代的姑娘找对像不管贫富,要绝对的“根正苗红”,一听说成份不好,不管你生成潘安或是刘德华,连眼皮都没人抬一下。当时的何秋生对前途一片迷茫,对婚姻更是不敢奢求。更何况王玉凤十八九岁,全眉正脸,虽然一脸雀斑哪也只当是锦上添花。那个年代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计较什么牙齿的黄白周正?王玉凤能嫁给何秋生,哪简直是老天对他何秋生不薄。地主加资本家的儿子能娶妻生子,对何秋生一家如同皇恩大赦。

谁知世事难料,十年河东转河西,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地主的成份不再有人过多地关注。何秋生家在县城的那两间铺子政府退还补贴,何秋生就是用这笔钱在皇都市做起建材生意。生意愈做愈大,现在有数百万的资产。何秋生中年春风得意,生意如日中天。随着生活的转变,人变得高贵起来,审美的眼光也有了质的升华。回头再品王玉凤,锦上添花的雀斑和哪营养不良的黄牙,简直就是自然灾害,再加上生育了一双儿女,胸脯皮蹋,两股干蔫无形,她的形象在人面前简直让何秋生颜面大跌。不过何秋生有一好,不管外面彩旗怎样招展夺目,他只在其中游戏,做个赏花观景的过客。他在外边的情人能排一个连,其中也有几个真情要好的,但他从来没想过要动摇王玉凤的地位。母为子贵,说实话,这全凭她为他生育了一双好儿女,儿子考上复旦,女儿漂亮活泼,在上高中。这也是别人撼不动她这个位置最牢固的基础。

不管王玉凤怎么用心,怎么娇柔,他都视而不见。刘珍从厨房的门上看到男人的冷淡,她尽着自己的本份,重又把围巾围在胸前。玉凤和女儿缠绵了一阵,放开女儿走进书房。过了一会又走出来。她吩咐刘珍排骨里多放点辣椒,他爱吃辣的。女儿爱吃清淡的,鱼汤里少放盐和味精。玉凤问刘珍会不会烙糖饼?刘珍略微谦虚了一下说:“会是会,就是烙得不好。”玉凤不放心地说:“哪就我来吧。”刘珍隐隐地心疼起这个女人来:“做有钱人的女人也够累的!”

男主人何秋生吃中午饭时,才从书房里出来。他对这位新来的保姆显然是有点估计不足,他吃惊地看着从厨房走出走进的刘珍,不是围着围裙,倒像是走亲作客的。他看得发呆,目光竟随着刘珍在厅堂和厨房之间穿梭。玉凤的热情渐渐暗淡下来,但她还是笑着拉一下丈夫说:“坐下吃饭,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饼,馅里放了玫瑰。”

男人这才坐下,脸上有种莫名的兴奋,高声喊:“晶儿,出来吃饭!”

做保姆的是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可男人非要刘珍也坐下来一起吃,说:“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何必分的那么清楚?一起吃,一起吃。”

女主人玉凤脸上露出一丝凄苦的喜色,酸溜溜地说:“就一起吃吧,我们老何最懂得怜香惜玉啦。”

男人何秋生给刘珍的影响很好,没有有钱人的架子。这让一直自尊惯了的刘珍心里很舒服。

这一个星期天对女主人王玉凤是幸福的,女儿围在身边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地诉说学校里的奇闻怪事;丈夫一个下午都坐在客厅里,陪着她和女儿说话,丈夫的眼里一直含着笑。刘珍做完家事也招过来一起说话。丈夫的口齿滔滔不绝,时不时地还讲几个冷艳的笑话,逗得刘珍和玉凤不住地嗤嗤笑。

他说:“人家说这少女是供品,少妇是极品,中年女人是奢侈品,老女人是废品。”说完看着两个中年女人哈哈大笑。

刘珍觉得这话编排的有点损,只是她和男主人还不太熟,勉强笑笑。

何秋生为自己的幽默心里暗自得意,又说:“你们也别不服,这女人就是一道茶文化,比方说这头道茶,嗅起来清香浓重,喝在嘴里有些苦涩,这二道茶哩,看似没头道茶浓酽,含在嘴里却绵滑润口,咽下去润心润肺,虽茶尽,但香韵在。这三道茶就不能品了,再喝就是不爱惜生命了。”

刘珍有些恼火,又碍着是主仆,只冷冷地问:“哪男人呢?”

“这男人吗——”见刘珍和他斗嘴,嘴皮子越发光滑了,也不管女儿在旁边说:“没结婚是滞销品,三十浪当是足销品,像我这种年龄是抢购品,六十一过那当然也是过时品了。”

玉凤笑着说:“看把你美得,你也想过有六十的时候?”这女人触动了心病,但在这种氛围中,心里还是欢喜的,她又对着刘珍说:“要我说,几时也别忘了少年的夫妻老来伴。”

刘珍说:“就是,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过日子,这老辈人不是说了吗,一个锅里搅稀稠,就像熬粥,愈熬愈稠愈香甜,这男人有几个能理解透的?”算是同病相怜,两个女人一下子结成连盟。

何秋生笑着说:“现在的人谁还经常喝一种米熬出的粥啊?要喝也喝‘八宝粥’。”他看见两个女人都忿忿不平,马上回锋转舵说,“当然再华丽的粥,米还是主要原料。”

男主人的笑话虽然对女人有失尊重,但还是让刘珍感到新奇。她生命中遇到过的男人中,没有一个能像何秋生这样幽默风趣的。虽然他话里话外都是些庸俗的笑料,可现在的笑话中,哪个又离得了男女俗事?没点腥味还没人“笑纳”呢。

愁苦的日子难熬,这欢快的时光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三个人说笑之间,时间已到日落西山。再其乐融融刘珍也知道自己的使命,她忙起身去做饭,何秋生说:“那就熬粥吧!”

刘珍去厨房做饭,这份温馨还在女主人玉凤周围荡漾,她眷恋地守着这余音未尽的欢愉不肯移动。她望着丈夫还未消尽的欢颜,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和氛围。她说:“今天,今天就不走了吧?”本来是想继续幽默来着,可话一到她这里就变得生涩灰暗起来。她真想冲进厨房替刘珍煮饭,把她换出来替自己守住眼看又要冷却的温馨。

何秋生说:“嗯!”他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走进卫生间去接。过了十几分钟,男人从卫生间出来,匆匆忙忙说有个客户。

没了男人的家又显得空了一半,好在还有女儿在家。这种亲情温馨是实实在在的,没有半点扭捏造作。玉凤走进女儿的房间看着她写作业。

晚饭极其简单,小米粥热剩菜。刚吃完饭还没来的及收拾,刘珍的手机响了,是小安打来的。小安问:“妈,你在哪里呢?”

刘珍听到小安的声音鼻子不由地发酸:“我,我在皇都呢,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呢。”小安说,“你跑皇都干啥去了?爸说你有十几天没回家了,他很急的,说你不接他的电话?你们又吵架了吗?”

“没,没有,我在皇都打工呢。”

“打工?打什么工?”

“嗯,嗯,在商场里卖货呢。”

“怎跑哪么远?家里没你都不像个家了。”小安散娇说,“妈,回来吧!”

“我回去你喝西北风呀?不念书啦?”

“妈,”小安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妈,要不我不念书啦,你就供小满吧,反正我也不是那块料。”

刘珍在电话里怒道:“小安,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是有不念书的念头,我就死给你看。”她知道儿子是在心疼她,缓和了一下说,“你放心,我在这里活儿也不重,比在咱们哪里挣钱又多,这何乐而不为呢?你生活费还有吗?”

“那二百还没花呢,妈,你等着,等我挣了钱一定让你过好日子。”

小安的话让刘珍心里温暖,她含着眼泪笑说:“行啦你,挣了钱还不知认不认识我这个妈呢?”

“妈,瞧你说的,不认识天下所有的人,也得认识你呀?”

刘珍说:“安心学习,我挺好,行啦,我还有活儿呢。”

“晚上还干活吗?”

“不是啦,是我自己的事。”

“妈,你千万别委屈自己?”

挂了电话,刘珍的眼泪不知不觉淌出来。以前也有分别的时候,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伤心难过。玉凤和女儿一直在旁边听着,玉凤说:“你儿子挺懂事。”

刘珍抹尽眼泪苦笑笑说:“可顽皮呢,小时候和人家打架我不知赔过多少礼,道过多少歉,我这儿子可让人头痛哩。”嘴上这么说,可她心里是甜蜜的。

“阿姨,你怎撒谎呢?”晶晶问。刘珍一怔。“你怎说你在商场呢?你是怕丢人吗?”

刘珍脸上一阵惭愧说:“也不是,我是怕他心里有负担,影响学习。”

“他上高三吗?”晶晶显然有了兴趣。

“不是,高一。”刘珍说。

“学习好吗?他姐姐都考上重点大学,他一定也不错?”

刘珍苦笑说:“高中还是买的呢。”

“哪你更应该守在他身边,怎跑这么远?”

“阿姨要挣钱哪!”

“等他考上大学再挣吗?钱就那么重要吗?”

晶晶幼稚的问题把刘珍难住了,这个一直生活在不知稻从田来,米从谷出的环境中的孩子,哪里晓得这没钱比死还难受的日子。

自从刘珍离开家,武福太独自守着一个空当当的屋子,真所谓是山穷水尽。这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家要散了。过去这二十年里,他从来没想过刘珍会从这个家里消失。在他的意识里老婆就是老婆,从来都没用心地去琢磨理解夫妻之间的含义和存在的关系,夫妻之间应有的那份责任和义务。自从和赵丽芳有了肌肤之亲,他一心经营着那份情感,在他的意识里那样的情感是新鲜的,脆弱的,所以才尽心尽力地去啊护,去培养。二十几年一尘不变的夫妻生活使他麻木平和,这种“天经地意”的安稳使他丧失了为人夫,为人父的理智。

“失去了才知道珍贵”,当武福太清醒地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再忏悔已经太晚。

武福太现在身无分文,别说喝酒,连买包劣质香烟的钱都拿不出。他怀恋过去,尤其是进入市场摆摊的那段时光,他嘴里抽得香烟最差也就是“红山茶”“哈德门”。只要出了刘珍的视线,他抽的就是“红塔山”“芙蓉王”,要不然赵丽芳怎能看上他呢?一想到赵丽芳,武福太嘴里像含了一块带馊的肉,不知是该咽还是该吐。

小安只在家里呆了一个晚上就回学校去了。女人就是一个磁场,一只火炉,有了她,家才有凝聚力,有温度。现在家里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武福太又不会做饭,给小安做了一顿大米都煳在锅上了。小安自己动手煮了一碗挂面。

这些年生意做得把武福太惯的懒散成性。刘珍的出走,他不光精神受打击,生活也走进困境,不得不出去找份工作。做生意没本钱,靠脑力没文化,下煤矿又没勇气,只有当小工这条路。每天三十元钱,一个月下来九百元,除去自己每月的花销,还是能剩余一些。他想好了:自己每月只花三百,其余的都攒起来等刘珍回来都交给她。干活不是想干就能干,这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把他的身子变得娇嫩起来,半天小工做下来浑身酸痛,两手起疱。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十二点,回到家累得像散了架,也顾不得满身泥土倒头就睡。

日头偏西武福太才睡醒,身上补足了元气,肚子开始咕噜咕噜地饥叫。他这才想起给自己做顿饭——白面片汤,他就会做这一种饭。

武福太的小工生崖就这样告一段落。他一口气喝下三大碗面片,又躺在沙发上为下一个工种出谋划策。

“收破烂!”

“有书报的卖?”

“有破铝破铁的卖?”

他立马冲出去,收破烂的已经走过大门。他冲着收破烂的老头喊:“喂,喂,收破烂的!”老头有六十来岁,推着一辆脚踏小三轮车,听到有人喊,回过头来问:“卖吗?”

武福太点点头,转身跑回院里,把小南房里的一些陈年旧货倒腾出来,有装蔬菜的纸箱、小安和小满的一些破书烂本。过去日子好过时,谁也不把它们放在心上。武福太像掏宝似地越搬越兴奋,大大小小的纸箱烂书本像小山一样堆了半院。老头看到墙角处有些破铁烂铝,小满和小安儿时的破小车,问这些也卖吗?武福太说卖。老头从小三轮车上拿出一杆秤,秤杆上的星星有些模糊不清,上面吊着一个官印似的小铁砣。武福太有些生气说:“你这秤能准?”

老头满脸诚实地说:“准,准,哪能不准呢?”武福太说哪你先称吧。老头吭哧哼哧地用货绳捆了十来个纸箱一称说,“十二斤。”

武福太冷笑一声,回屋拿出一杆三十斤的盘秤,用小钩钩起一称,二十五斤还高高地。老头一下脸灰灰地干笑说:“是刚才看错了吧?”他故意把秤翻来复去地看着说:“再称。”

武福太说:“你行啦,别关公爷门前耍大刀啦,我做买卖有二十年啦!”

老头一时语塞,停了一会说:“行,就拿你的称。”武福太这才满意。过了十几秤,总共有二百多斤,加上那些铁铝,总共卖了八十块零五角三分钱。五角三分老头说啥也不给,武福太硬要说:三分免了,五角得给。

这八十元零五角钱,对现在的武福太来说如同得到一个金元宝般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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