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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郭沫若小说集
来源: | 作者: 郭沫若 | 发布时间: 770天前 | 42338 次浏览 | 分享到:


 ①作者原注:日语:山。

 这是孩子们的声音。

 “……啊,那石蒜花我有十年不看见了……我也有七八年呢……是柿子熟的时候……是栗子熟的时候……这是我最爱的秋天!”

 这是大人们的声音。

 一切的景物在大人们的心中如象遇着亲人,在小儿们的心中如象遇着新友。他们的心中虽然各有深浅的不同,但都感受着葱宠的满意了。

 汽车愈走愈远,随着车轮的振动,小小的婴儿已经熟睡。

 车里的人便是爱牟的一家五口,他们此刻是直指温泉地方行进着的。

 八个月前他们因为生活的逼迫不能不两地分居,他的夫人要携着三个儿子回到东洋,让他一人独留在上海。临行的时候他送他们上船,那时也是一家五口聚集在一个车中,小小的婴儿也因为经不住车轮的振动而被催眠,在他母亲怀中熟睡着。那时的情景和现在不正是如象一张乾板印出的两张照片一样吗?但是两个时期的心境是怎样的悬殊哟!那时是生离,这时是欢聚。那时是绝望的分手,这时有葱宠的希望留在后头。——啊,人生的幸福不原在自己的追求吗?

 这样清净的山,这样清净的水,这样清净的人。这儿的光就好象在碧玉中含蓄着的一样,这儿便是幸福自己。啊,山野性成的小鸟,为什么要迷入樊笼?木石为友的麋鹿,为什么要误入上苑呢?


 既自以心为形役,

 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住之不谏,

 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

 觉今是而昨非。

 千数百年前一位诗人的心声,不知不觉地从爱牟口中流泻出来了。

 在这样的穷乡僻境中,有得几亩田园,几椽茅屋,自己种些蔬菜,养些鸡犬,种些稻粱,有暇的时候写些田园的牧歌,刊也好,不刊也好,用名也好,不用名也好,浮上口来的时候便调好声音朗诵,使儿子们在旁边谛听。儿子们喜欢读书的时候,便教他们,不喜欢的时候便听他们去游戏。这样的时候,有什么不安?有什么烦乱呢?人类的文化不见得便全不进行,就不进行也是于世无损。但这每代每代的新制的诗歌,难道不是真正的文化的活体吗?画家不一定要生在巴黎,音乐家不一定要生在德意志,牧童的一只芦笛不见得便敌不上悲多汶的管弦乐的动人,波斯人的地毡,黑人的泥丸,才是近代的未来派立体派的模范呢!

 “啊,小鸟是用不着鼎食的,麋鹿是用不着衮衣的。”

 他沉没在这样的感兴里的时候,司机掉过头来问道:

 ——“是往熊川温泉的吗?”

 ——“是的,往熊川温泉。”

 山间的平地略略开旷起来,山路两旁现出了一带田畴。田中的禾稻已经半熟,青青的荞麦开着白色的小花。

 ——清,启尔林!……

 ——清,启尔林!……

 草间的秋虫在调动着它们的管弦,准备着夜间的演奏了。

 一团茅屋现在路旁,司机把车头右转,徐徐折进村去。

 黄昏已在村里蔓延,村上矮矮的茅屋在跪着举行晚祷。一切都是木雕中的沉静。只那川上江中的浩浩的流泉在村后隐鸣,从太古以来收集着四山的流泉想来打破这沉静的木雕,但终不见有成功的希望,好象已经生出了空自费力的觉悟,隐隐含着忿怒了。

 汽车咆哮了几声就停在一家赭红色的茅店前面。这家茅店在这村里怕是最古的人家。茅草的屋顶一年一年地增补,现在已经有三四尺厚了,最下屋的黑色的旧草象已经化成了石炭。但是和二千年前的洛阳少年到现在也还号着“贾生”的一样,这座至少有三四百年高寿的旅店的招牌依然还叫着“新屋”呢。

 行人下车了。

 刚好睡醒了的婴儿睁开了惊异的眼睛。


 二

 爱牟们一家五口离开称名寺旁的赁居走向箱崎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三十日的午后了。

 由称名寺到车站只有四五分钟的距离,剩下的几个小行李,他们便自行搬运。爱牟一手提了一口小皮箱,一边的肩上担了两个包裹。大的两个男孩一人提了一个小包。他的夫人所婴儿背在背上,两只手也各各提了一个。他们走一阵又息一阵,四五分钟的路程怕走上了四五十分钟的光景。

 ——“这儿怕不会再来了。”

 ——“啊,桂花的香气真好呀!”

 他们走到箱崎神社的时候,一群鸽子从神社的庙头飞上天

 孩子们唱起来了。

 Hato bobbo,hato bobbo,

 Mame yaru zo!①


 ①作者原注:日本的儿歌,意思是:“乖乖鸽子,乖乖鸽子,给你一点豆子!”

 这是生长在日本的小孩子们惯爱唱的儿歌。虽然他们不心一定有豆子给它,但一看见了鸽子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唱的。

 ——“孩子们有好久不到这儿来了呢。”

 ——“足足有三个月了。”

 ——“前前后后在这儿也住了五六年,我们这些没有故乡的孩儿,他们长大了的时候,怕还是把这儿当做故乡来回忆的罢?”

 ——“那时他们是只能记得这一群鸽子呢。”

 送行的人一个也没有,森森的长松间盘旋着的皎皎的白鸽,好象在向他们惜别,在向这些漂泊的儿童惜别。

 他们荏荏苒苒地走了好一阵,听着二点十分钟的下行车鸣着汽笛了,又才匆匆地跑上了车站。

 ——“买三等票呢,还是买二等?”

 ——“买二等罢,小行李可以全都带上车,坐三等时要过磅,价钱终怕是一样。”

 他们买了二等车的两张整票,一张半票,左提右挚地搬了好几次,好容易才坐上了火车。

 ——“啊,好了!肩头都背痛了。”

 爱牟夫人长叹了一口气,上了车后立地把孩子放了下来。

 朗豁的二等车里面只有一对中年的夫妇和三个女儿,看他们华奢而不能脱俗的服装,立地可以知道他们不是大阪地方的工厂主,便是长崎地方的商人。那三位艳装的女儿是在车座上高卧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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