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红红火火杀猪糕

白白岩青

养鸡换油盐，喂猪过大年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乡村生活的真实。国家对猪和鸡蛋的有奖收购刺激着人民利用农闲从事家庭副业，卖一口猪奖售七尺灯芯绒外加一百三十斤返还猪饲粮促使家家户户养猪养鸡。有的多则三口，而口粮困难的年代，人吃的不超光（短缺），猪吃的就更少，但又必须的要喂猪，所以猪变成了吃草的马牛羊。我母亲说：“猪是吃杂食的，咱们拔野菜喂哇，只要辛苦不愁喂不大。”猪和粮食沾上边的就是糠，麸皮，山药，豆腐渣，醋糟，这样挖野菜就成了天天要做的营生，并且要挖够两天的，第二天碰上刮风下雨不能出去，猪就得断食。挖出的野菜要检干净，泡在大盆里，洗净，捞出来沥干，上切菜板刴成一寸左右的圪节，倒入猪食锅掺上和粮食沾上边的东西搅和在一起出成食，人们把这样喂大的猪叫做菜猪。这样的喂猪是相当艰辛的，人艰苦，猪也难耐。日子就在这样的艰苦中一起一落，而到了小雪杀羊，大雪卧（杀）猪的丰收时节，却是满满当当的欢乐。

任何一种动物被要命时都是挣扎反抗，猪也是。杀猪的人乡下叫刀匠，不挣钱吃一顿杀猪糕，剜下的猪尾巴归他算是待遇。刀匠一个人杀不了猪得有帮手，人们叫帮刀的，帮刀的请的是亲戚朋友，人多也行，少了不行，按猪的，打下手的，营生也不少，全是轻活，真正的意义是借帮刀为名，请大家来吃杀猪糕。因为老年人遗留下的话：杀猪不吃糕，打架要动刀，黑夜贼来攀，一家不安宁。杀猪糕建立在古老的浓重民俗中。

杀猪以前，猪主先要在碾子上推上三，四升黄米，如果猪大，帮刀的人多，就得推一斗米。尽管吃的困难，糕绝对不能小气，因为这个是个喜庆事。同时还要说给不帮刀的亲戚六人：“明儿个杀猪，晌午过来吃杀猪糕。”接到通知的人满心欢喜。

杀猪的过程不是重心，重要的是杀猪糕。杀猪吃的是槽头肉，这是猪头和脖子之间的最肥的那块肉，不见红肉，盛一碗，肥肉一半，肥油一半。糕要泡在油里蘸着吃，所以又叫肉泡糕。

主妇们做在前吃在后，安顿好饭菜，铲半碗槽头肉，剪下一铁铲素糕，要给左邻右舍，没来的亲朋好友，一家一家送去，让他们分享幸福。

我在老家吃过多少回杀猪糕记不住了，记住的就是亲朋好友，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眼前是一碗槽头肉，一五升盆黄生生（艳艳）的素糕，黄生生的素糕抹着黄湛湛的素油，素糕散发着五谷香，槽头肉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吃糕的人喜气洋洋，散发着欢乐，这情景真叫人舒心痛快，是一种从心底流出的幸福。

杀猪为啥要请人，为啥要送糕，说到底是表现了乡民们的互相帮衬。乡民们喜欢过群体生活喜欢抱团，喜欢借一个机会聚在一起吃饭。杀猪糕的味道不仅仅只是糕的味道，还包括浓浓的人情味。古人叫守望相助，疾病相救。杀猪糕体现了一种团结、友谊、和合、交融的群体意识和文化精神。不仅仅是吃饭，更是吃人情，吃血脉，有了这个理念，一个又一个群体才得以建立和巩固，一个又一个群体才得以生存，发展。

杀猪糕在乡下依然时兴着，虽然现在有了专门从事杀猪的杀坊，花三十块钱就办好的事，但人们依然不想推到杀坊，不是不想花钱，是舍不得仍了红红火火的杀猪糕。每到大雪卧猪时，我总会接到乡下的电话：“明儿个杀猪，回来吃杀猪糕。”我总是说：“不回去了。说了就跟吃了一样。”我在远离乡村的地方是没吃上杀猪糕，但是我能享受到红红火火的场面：盘腿坐在热乎乎的炕上，眼前是一碗槽头肉，一五升盆黄生生的素糕，素糕上抹着黄湛湛的素油，素糕散发着五谷的香，槽头肉散发着诱人的肉香，吃糕的人喜气洋洋，散发着欢乐。

为什么要在大雪卧猪，因为这个时候的猪最肥，护肚油饱满，过了这时就要超（减少）。杀猪糕渗透着厚重底蕴的味道，为人们准备了好多幸福，无论哪个地方的民俗，如果没有切身感受，都无法领略它的魅力，杀猪糕是乡村一道难得的美味。咦！杀猪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