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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冰心全集第五卷》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冰心 | 发布时间: 858天前 | 24479 次浏览 | 分享到:


包罗万象的天空的祝福,没有洒在它的上面。


等到死亡出现的时候,它就苍白枯萎,碎成尘土了。


夜半,那个自称的苦行人宣告说:“弃家求神的时候到了。


呵,谁把我牵住在妄想里这么久呢?”


神低声说:“是我。”但是这个人的耳朵是塞住的。


他的妻了和吃奶的孩子一同躺着,安静地睡在床的那边。


这个人说:“什么人把我骗了这么久呢?”


声音又讲:“是神。”但是他听不见。


婴儿在梦中哭了,挨向他的母亲。


神命令说:“别走,傻子,不要离开你的家。”但是他还是听不见。


神叹息又委屈地说:“为什么我的仆人要把我丢下,而到处去找我呢?”


庙前的集会正在进行。从一早起就下雨,这一天快过尽了。


比一切群众的欢乐还光辉的,是一个花一文钱买到一个棕叶哨子的小女孩的光辉的微笑。


哨子的尖脆欢乐的声音,在一切笑语喧哗之上飘浮。


无尽的人流挤在一起,路上泥泞,河水在涨,雨在不停地下着,田地都没在水里。


比一切群众的烦恼更深的,是一个小男孩的烦恼——他连买那根带颜色的小棍的一文钱都没有。


他苦闷的眼睛望着那间小店,使得这整个人类的集会变成可悲悯的。


西乡来的工人和他的妻子正忙着替砖窖挖土。


他们的小女儿到河边的渡头上;她无休无息地擦洗锅盘。


她的小弟弟,光着头,赤裸着黧黑的涂满泥土的身躯,跟着她,听她的话,在高高的河岸上耐心地等着她。


她顶着满瓶的水,平稳地走回家去,左手提着发亮的铜壶,右手拉着那个孩子——她是妈妈的小丫头,繁重的家务使她变得严肃了。


有一天我看见那赤裸的孩子伸着腿坐着。


他姐姐坐在水里,用一把土在转来转去地擦洗一把水壶。


一只毛茸茸的小羊,在河岸上吃草。


它走近这孩子身边,忽然大叫了一声,孩子吓得哭喊起来。


他姐姐放下水壶跑上岸来。


她一只手抱起弟弟,一只手抱起小羊,把她的爱抚分成两半,人类和动物的后代在慈爱的连结中合一了。


在五月天里。闷热的正午仿佛无尽地悠长。干地在灼热中渴得张着口。


当我听到河边有个声音叫道:“来吧,我的宝贝!”


我合上书开窗外视。


我看见一只皮毛上尽是泥土的大水牛,眼光沉着地站在河边;一个小伙子站在没膝的水里,在叫它去洗澡。


我高兴而微笑了,我心里感到一阵甜柔的接触。


我常常思索,人和动物之间没有语言,他们心中互相认识的界线在哪里。


在远古创世的清晨,通过哪一条太初乐园的单纯的小径,他们的心曾彼此访问过。


他们的亲属关系早被忘却,他们不变的足印的符号并没有消灭。


可是忽然在些无言的音乐中,那模糊的记忆清醒起来,动物用温柔的信任注视着人的脸,人也用嘻笑的感情下望着它的眼睛。


好像两个朋友戴着面具相逢,在伪装下彼此模糊地互认着。


用一转的秋波,你能从诗人的琴弦上夺去一切诗歌的财富,美妙的女人!


但是你不愿听他们的赞扬,因此我来颂赞你。


你能使世界上最骄傲的头在你脚前俯伏。


但是你愿意崇拜的是你所爱的没有名望的人们,因此我崇拜你。


你的完美的双臂的接触,能在帝王的荣光上加上光荣。


但你却用你的手臂去扫除尘土,使你微贱的家庭整洁,因此我心中充满了钦敬。


你为什么这样低声地对我耳语,呵,“死亡”,我的“死亡”?


当花儿晚谢,牛儿归棚,你偷偷地走到我身边,说出我不了解的话语。


难道你必须用昏沉的微语和冰冷的接吻来向我求爱,来赢得我心么,呵,“死亡”,我的“死亡”?


我们的婚礼不会有铺张的仪式么?


在你褐黄的卷发上不系上花串么?


在你前面没有举旗的人么?你也没有通红的火炬,使黑夜像着火一样明亮么,呵,“死亡”,我的“死亡”?


你吹着法螺来吧,在无眠之夜来吧。


给我穿上红衣,紧握我的手把我娶走吧。


让你的驾着急躁嘶叫的马的车辇,准备好等在我门前吧。


揭开我的面纱骄傲地看我的脸吧,呵,“死亡”,我的“死亡”。


我们今夜要做“死亡”的游戏,我的新娘和我。


夜是深黑的,空中的云霾是翻腾的,波涛在海里咆哮。


我们离开梦的床榻,推门出去,我的新娘和我。


我们坐在秋千上,狂风从后面猛烈地推送我们。


我的新娘吓得又惊又喜,她颤抖着紧靠在我的胸前。


许多日子我温存伏侍她。


我替她铺一个花床,我关上门不让强烈的光射在她眼上。


我轻轻地吻她的嘴唇,软软地在她耳边低语,直到她困倦得半入昏睡。


她消失在模糊的无边甜柔的云雾之中。


我摩抚她,她没有反映;我的歌唱也不能把她唤醒。


今夜,风暴的召唤从旷野来到。


我的新娘颤抖着站起,她牵着我的手走了出来。


她的头发在风中飞扬,她的面纱飘动,她的花环在胸前悉悉作响。


死亡的推送把她摇晃活了。


我们面面相看,心心相印,我的新娘和我。


83她住在玉米地边的山畔,靠近那股嘻笑着流经古树的庄严的阴影的清泉。女人们提罐到这里来装水,过客们在这里谈话休息。她每天随着潺潺的泉韵工作幻想。


有一天,一个陌生人从云中的山上下来;她的头发像醉蛇一样的纷乱。我们惊奇地问:


“你是谁?”他不回答,只坐在喧闹的水边,沉默地望着她的茅屋。我们吓得心跳。到了夜里,我们都回家去了。


第二天早晨,女人们到杉树下的泉边取水,她们发现她茅屋的门开着,但是,她的声音没有了,她的微笑的脸哪里去了呢?


空罐立在地上,她屋角的灯,油尽火灭了。没有人晓得在黎明以前她跑到哪里去了——那个陌生人也不见了。


到了五月,阳光渐强,冰雪化尽,我们坐在泉边哭泣。我们心里想:“她去的地方有泉水么,在这炎热焦渴的天气中,她能到哪里去取水呢?”我们惶恐地对问:“在我们住的山外还有地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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