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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被背叛的遗嘱》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米兰·昆德拉 | 发布时间: 854天前 | 11094 次浏览 | 分享到:


    应该纠正这种想法,即认为卡夫卡不喜欢所有的比喻;他不喜欢某一种比喻,但是他是比喻的伟大创造者之一,我把这种比喻称之为有关存在的和现象学的。韦尔莱纳(veralaine) 说:希望闪亮像牲畜栏里的一根干草,这是一个非凡的抒情想象。然而在卡夫卡的文风里,它毕竟是让人无法想到的。因为肯定,卡夫卡所不喜欢的,正是小说文风的抒情化。


    卡夫卡对比喻的想象之丰富并不比韦尔莱纳或里尔克(rilke) 要逊色,但它不是抒情的,即:它唯一只受一种意愿所支配:识破、理解、捉住诸人物行动的意义,他们所置身其中的境况的意义。


    让我们回忆一下另一个性交的场面,亨特简(hent-jen)夫人与艾士(esch),在布洛赫的《梦游人》中:"就这样她把自己的嘴向他的贴紧,像一个动物的大鼻子贴向玻璃,艾士看到为了对他回避心灵,她把它囚在紧锁的牙关后面,他气得发抖。"


    这些词:"一个动物的大鼻子","玻璃",在这里并非为了通过比较展现场面的可视形象,而是为了捉住艾士的存在的境况,后者即使在爱的拥抱中,仍然莫名其妙地与他的情人分离(如一面玻璃),没有能力获得她的心(被囚在紧锁的牙关后面)。难以捉摸的境况,或者说它只能在比喻中被捉摸。


    在《城堡》 第四章的开始,有k和弗莉达的第二次性交:它也是用仅仅一段话(比喻一句)来表达,我临时尽可能忠实地把它翻译出来:"她在寻找什么东西而他也在寻找什么东西,疯狂,脸上一副怪相,脑袋埋入另一个人的胸膛,他们在寻找,他们的拥抱和他们挺直的身驱没有使他们忘记,而是给他们唤起寻找的义务,像一群绝望的狗在地上搜索,他们搜索着他们的身体,不可挽回地失望,为了再得到最后一次幸福,他们有时候多次地互相把舌头伸到对方脸上。"比喻第一次性交的关键词是:"异外的","奇异性"。在这里,关键词是"寻找","搜寻"。这些词不表现所发生的事的视觉形象,而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存在的境况。戴维翻译:"像一群狗绝望地把它们的爪子伸进地里,他们把他们的指甲伸进他们的身体。"他不仅是不忠实的(卡夫卡既没有说爪子也没有说指甲伸进去),而且把比喻从存在的领域移到视觉描写的领域;这样他自己便处在与卡夫卡的美学所不同的另一种美学中。


    这种美学上的差距在这个段落的最后一部分更为明显。


    卡夫卡说:"[sie]fuhrenmanchmalihrezungenbreitubberdesanderengesicht"——"他们有的时候多次地互相把舌头伸到对方脸上";这个准确和中性的观察到了戴维那里变成了表现主义的比喻:"他们一下下用舌头互相搜索着对方的脸。"对全面同义词化的看法


    需要用另一个词替代最明显、最简单、最中性的词(在-深进去;去-行走;过去-搜索)可以被称为同义词化的反应——差不多是所有翻译者的反应。拥有一个大的同义词储藏,这属于"美的风格"的精湛技巧;如果在原文的同一段落中有两次"难过"一词,译者便因重复(被认为是伤及了风格所必须的优雅)而不快,有意在第二次的时候把它翻译成"忧郁"。但是,更有甚者,这种同义词化的需要在译者的心里嵌入如此之深,以致他立即选择一个同义词:如果原文中有"难过",他会翻成"忧郁";如果原文中有"忧郁",他会翻成"难过"。


    我们可以不带任何讽刺地同意:翻译者的处境是极为微妙的,他应当忠实于作者同时仍旧是他自己。怎么办?他想(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把他自己的创造性投入到文章之中;为了鼓励自己,他选择一个词,它表面上不背叛作者但是却来自他自己的原创性。现在我在重读我的一篇短文的翻译便发现了这一点:我写"作者",译者翻译为"作家";我写"作家",他译为"小说家";我写"小说家",他译为"作者";当我说"诗句",他译为"诗";当我说"诗",他译为"诗篇"。卡夫卡说"去",译者说"行走";卡夫卡说"无任何因素,译者说"任何因素都没有","任何共同的都没有","连一个因素都没有"。卡夫卡说"感到自己在迷失",两位译者说:"感到……印象",而第三位译者(洛德拉瑞)则从字到字地翻译(正确地),并因此而证明用"印象"代替"感觉"毫无必要。这种同义词化的实践看上去是无辜的,但它的全面性的特点不可避免地使原来的思想失去棱角。而且, 为了什么?见鬼!如果作者已经说gehen,为什么不说"去"?噢!诸位翻译先生,不要把我们鸡奸吧!词汇的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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