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就死在这儿,”我向她指着老人在一旁去世的那栋房子。
”她终于垂下眼睛,看着地面,悄声道。她吓得一声惊叫。
她定睛看了看,接着又转过身来向我苦苦哀求:
“看在上帝分上,别跟着我。我一定来,一定!一有可能就来!”
“好吧,我已经说过决不到你那儿去,但是你到底怕什么呢!你大概很不幸吧。看见你,我就心疼……”
“我谁也不怕,”她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愤懑回答道。
“你方才不是说:‘她会揍我的!’”
“揍就揍!”她答道,两眼闪出了光。“让她揍!让她揍!”她痛苦地重复道,而且有点鄙夷不屑地呼起了上嘴唇,开始发抖。
最后,我们到了瓦西里岛。她让马车停在六条的口子上,边担心地东张西望,边跳下了马车。
接着又挪动了下身子,想走。我拦住了她。接着又转过身来向我苦苦哀求。
“快走开吧;我一定来。一定!”她非常担心地重复道,一再求我别跟着她。“快走吧,快呀!”
我走了。但是我坐车在滨河街上没走几步,就打发马车走了,然后回头走到六条,迅速跑到街对面。我看见了她;她还没来得及跑很远,虽然走得很快,而且不时回头张望;甚至有一次还停下来,站了一会儿,以便看个仔细:我是不是跟在她后面?但是我躲进一家我恰好遇到的人家的大门里,她没发现我。她继续往前走,我一直躲在街对面,跟着她。
我的好奇心被激发起来了,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我虽然决定不跟她送去,但一定要弄清她进去的那栋房子在哪儿,以防不测。我处在一种既沉重又古怪的感情的影响下。我这时的感觉颇像阿佐尔卡死后,她外公在食品店里令我产生的那种感觉……
第四章
史密斯?”我叫道,“您怎么胆敢这样虐待一个可怜的孩子?她又不是您生的;我亲耳听见了,她不过是您的养女,?
我们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小街①。她几乎撒腿飞跑;最后她走进一家小铺。我停下来等她。我想:“她总不致于住在这家小铺里吧。”
果然,过了一小会儿,她走了出来,但是她手里的书已经不见了。她手里原来是书,现在却端着一只陶碗。走了不多几步,她便进了一栋外现丑陋的楼房的大门。这楼不大,但却是砖瓦房,式样很老,两层,外墙漆着股兮兮的黄色油漆、底层有三扇窗,其中一扇窗里摆着一口小小的红漆棺材--这是一家不大的棺材铺的招牌。上面一层的窗户小极了,是标标准准的正方形,安着绿颜色的毛玻璃,满是裂缝,透过这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挂着粉红色的粗布窗帘。我穿过大街,走到楼跟前,看到大门上钉着一块铁皮,上面写着:小市民布勃诺娃寓此。
但是,我刚看清了门上的这行字,布勒诺娃家的院子里就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女人的尖叫声,接着便是声嘶力竭的叫骂声。我向栅栏门张望了一下;看到木头台阶上站着一个胖胖的婆娘,穿得像个小市民,戴着头巾。披着一方绿色的披肩,长着一副令人生厌的紫酱色脸膛;一双小小的肉里眼,布满了血丝,在恶狠狠地闪着光。尽管现在还是午前,但是看得出来,她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可怜的叶莲娜捧着碗,木然地站在她面前,她则又叫又喊地冲着叶莲娜连声嚷嚷。在那紫酱色脸膛娘们背后
发现叶莲娜本来丧魂落魄地站在那里,这时突然发出一声可怕的、不自然的吼叫,一个倒栽葱,栽倒在地。
①彼得堡街名。东西向,横贯瓦西里岛,与一二十九条成十字交叉的有三条街,即大街、中街和小街。
的楼梯上,探头探脑地出现了一个女人,酥胸微露,衣衫不整,涂脂抹粉,脸蛋抹得红红的。少顷,从地下室楼梯通往底层去的那扇门也开了,楼梯上出现了一个衣着寒酸的中年妇女,大概她也是被喊叫声吸引来的,但是这女人的外表文雅而又素净、从半开着的门里又探头探脑地出现了几名住在底层的其他房客,一位老态龙钟的老人和一名姑娘。一名高大而又健壮的大汉,大概是看门的,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扫把,在懒洋洋地看热闹。
“啊呀,你这杀千刀的,啊呀,你这吸血鬼,你这不要脸的死丫头!”那婆娘尖声叫道,一口气骂出了一连串脏话,大部分没有逗号,也没有句号,但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对我的养育之恩你这样报答呀,你这蓬头鬼!刚打发她出去买点黄瓜,就溜了!刚打发地出去的时候,我心里就南咕,准格。我的心都为你操碎啦,操碎啦!昨儿个黑价,我刚为这事揪住她的头发地了她一通,今天又跑了!你要上哪,你这臭婊子,上哪呀!你去找谁,你这该死的蠢货,你这金鱼眼,你这孬种,你这害人精,你究竟去找谁。说呀,你这烂货,要不,我说话就掐死你!”
于是这暴跳如雷的娘们便向那可怜的小姑娘扑去,但是她一眼瞅见底层的那个女房客,那个站在台阶上看她的女人,便突然停了下来,向她转过身去,又哭又嚎的,嚷嚷得比方才更刺耳了,呼天抢地的挥着两手,好像要请她作证,让她确认她那可怜的牺牲品的令人发指的罪行似的。
“她妈咽气了!好心的人们,这事你们都知道:没依没靠的就剩下她一个人。我瞧你们大伙儿都突,自己都没吃的,还要抚养她;我想,看在主的仆人圣尼古拉的分上,让我费点心,收养了这孤儿吧。于是我就收养啦,可是你们猜怎么着?瞧。我都养活她两个月了--在这两个月里,她喝干了我的血,吃尽了我的肉!她是个吸血鬼!响尾蛇!死不开窍的撒旦!你打她,她不吭声,甩手不管她吧,还是不吭声;倒像她嘴里含了口水没法开口似的--就是不吭声,我的心都操碎了,还是不吭声!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你有什么了不起,你这绿毛猢狲!要不是我呀,你非得在大街上饿死不可。你应当给老娘洗脚,喝老娘的洗脚水,你这恶棍,你这法国来的狗杂种。没老娘,你早冻死饿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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