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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蝴蝶梦》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达夫妮·杜穆里埃 | 发布时间: 703天前 | 13371 次浏览 | 分享到:


比阿特丽斯,请你别管这件事。“


哦,感谢上帝,幸亏她今天没同我们在一起。至少在这一点上得感谢上帝。电话里响起嗡嗡声。我听见比阿特丽斯大声嚷嚷:“喂,喂,电话局,别把我们的线路切断。”接着滴铃一声,电话哑了。


我拖着蹒跚的步子,筋疲力尽地回到藏书室。隔了几分钟,电话铃又响了起来。我不去理睬它,任它滴铃铃地响个不停。我朝迈克西姆走去,在他脚边坐下。电话铃声还在响。我没有动弹。过了一会儿,铃声冥然而止,像是打电话的人在一怒之下,猛地挂断了。壁炉上的时钟敲了十点。迈克西姆搂住我,把我轻轻扶起,拉到他身边。我俩把生离死别抛在脑后,狂热地接吻,就像一对从未接过吻的偷情男女。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清晨,六点刚过,我就醒了。我从床上爬起,走到窗前。草坪上结了一层霜一般的银色露珠,树丛隐没在白茫茫的迷雾里。清新的微风夹着几分寒气,使人感到了安谧、萧瑟的秋意。


我跪在窗口的座位上,望着下面的玫瑰园,那儿的一朵朵玫瑰全都耷拉在花梗上,经过夜来风雨的吹打,花瓣已呈棕褐色,开始萎谢了。看着这一切,我感到昨天发生的那一系列事件像是时隔已久的幻梦。此时此刻,曼陀丽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园里的花鸟草木实在与我们的烦恼和不幸无涉。一只乌鸦连蹦带跳地闪出玫瑰园,朝草坪窜来,不时还停下身子,用黄色的嘴喙叼啄泥土。一只画眉也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两只结实的小马鸽,一前一后地跳跃戏耍;另外还有一群麻雀在卿卿喳喳啁鸣。一只形影孤单的海鸥,哑寂悄然地在高空翱翔,这时突然张满翅膀扑下,掠过草坪向着林子和幸福谷疾飞而去。


周围的生物照旧过自己的日子,我们的烦恼和焦虑无力改变其进程。不一会儿,园丁们就要起身干活,将草坪和小径上的第一批落叶扫掉,同时再把车道上的砂砾耙匀。屋后院子里会响起提桶的叮咚声;水龙带将对准汽车冲洗;而那个厨房小丫头将隔着敞开的厨房门,同院子里的男仆呱啦呱啦地谈天说地。屋子里还会弥漫油炸熏肉的香味。女仆将打开屋门,推开一扇扇窗户,拉开一幅幅窗帷。


狗儿将从各自的篓子里爬出来,打个阿欠,舒展舒展身子,然后走到平台上,朝正从迷雾中挣扎露头的苍白的太阳眨巴着眼睛。罗伯特将铺开餐桌,端上早点:花色软饼一窝鸡蛋、几碟蜂蜜和果酱、一盆桃子,另外还有一串刚从暖房摘下的新鲜紫葡萄,上面还留着一层粉衣。


侍女们将开始打扫晨室和客厅,让清新凉爽的空气涌入敞开的长窗。烟囱飘起袅袅青烟。秋日的晨雾将逐渐消散,树本、草坡、林子开始露出轮廓;太阳照在幸福谷底下的大海上,海面泛起粼粼波光;灯塔矗立在海岬之上。


安宁、幽静、优美的曼陀丽!不管围墙之内住的是谁,不管出现什么样的纷争和冲突,不管忧虑和痛苦如何揪心,不管人们为何热泪滚滚,也不论人们承受的是何种悲辛,曼陀丽的安宁不会蒙受任何惊忧,曼陀丽的秀色也不会遭到些微毁损。繁花凋谢了,来年又会竟相争妍;飞来筑巢的还同样是那些鸟儿,花开吐芳的还同样是那些草木。陈年苔藓的那种幽香又会在空中久留不散;蜜蜂,还有蟋蟀,都会来重游这片故土;苍鹭也将在密林深处建窝筑巢。蝴蝶又要在草地上欢乐起舞,蜘蛛又要结织雾状的丝网;而那些无端闯入的受惊的小兔就在密集的灌木丛里探头探脑。百合花,还有金银花,都会在园中盛开;白木兰的花蕾则在餐厅窗下徐徐绽开。谁也不能伤害曼陀丽一根毫毛。宅子将永远像座魔宫似地屹立在这片低四地上,四周由密林护卫,安然无姜,任凭海水在树林下方的圆卵石小海湾里冲刷,奔腾,拍打。


迈克西姆还熟睡着,我也不去唤醒他。我们面临的将是令人困顿的漫漫一天:公路,电线杆,单调的来往车辆,进伦敦时的缓缓爬行。我们不知道此行最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前途吉凶未卜。在伦敦北面某处住着一个叫贝克的人,他与我们素昧平生,却在手心里在掌握着我们的命运。过一会儿。此人也会苏醒过来,伸伸懒腰,打个阿欠,然后开始他一天的工作。我站起身子,走入浴室,开始在浴盆中放洗澡水。我这时的一系列动作,就其所包含的意义来说,也和罗伯特昨晚收拾藏书室没有什么两样。以前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纯粹是无意识的机械动作,可现在,当我把海绵丢入水中,当我从暖烘烘的架子上取下毛巾,摊在椅子上,当我在浴盆内躺下,任水流遍我全身,这每一个动作我全都清楚地意识到了。一分一秒的时间都极其珍贵,包含着某种最后归宿的精髓。


当我回到卧室开始穿衣的时候,我听到一阵悄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门外停下。


接着,钥匙在锁孔里轻轻转动了一下。片刻寂静之后,又响起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那是丹弗斯太太。


她没有忘记。昨晚,我们从藏书室上楼回到房间之后,我也听到过同样的声音。她没有敲门,不想让人知道她过来这儿;只有悄悄的脚步声以及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


这声音又把我带回到实际生活中来,让我正视即将面临的现实。


我穿好衣服,走去替迈克西姆放洗澡水。不大一会,克拉丽斯给我们送来早茶,我叫醒迈克西姆。起初,他像小孩那样莫名其妙地睁大眼睛看着我发楞,随后他伸开了双臂。我们一起喝了早茶。他起床洗澡去了,我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装,把旅行用品放进手提箱内。说不定我们得在伦敦盘桓小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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