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干吗还要跟她去?”
“我不得不跟她去,这你是知道的。我在挣钱,和她分手,对我说来损失太大。”
他又捡起剃刀,把脸上的肥皂弄掉。“坐下,”他对我说。“只要一会儿,我到浴室里去穿衣服,五分钟就好。”
他从椅子里拿起衣服,扔在浴室地上,接着走进浴室,砰地把门关上。我在床边坐下,开始咬指甲。整个儿事情像在做梦;我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不知道他这会儿作何感想,准备怎么办。我环顾四周,这是普普通通的一个男子的卧室,凌乱而缺乏个性。鞋子很多,多得根本穿不了;还有成串的领带;镜台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大瓶洗发液和一对象牙梳子。没有照片,没有小影,这类东西一点也没有。我凭着直觉寻找这类东西,以为房间里至少会有一帧照片,也许放在床头,也许在壁炉架搁板的当中,一帧镶着皮边镜框的大照片,但是没有。我只看到一些书,还有一箱香烟。
果然,五分钟之内他穿好了衣服。“走,下楼到平台去,陪我吃早饭。”
我看看表说:“没时间了。我这会儿本来早该在服务台换车票了。”
“别管这些,我一定得跟你谈一谈,”他说。
我们沿走廊走去,他按铃招呼电梯。我暗暗想,他自然不知道再过一个半小时左右,早班车就要开车。一会儿,范?霍珀夫人一定会打电话到服务台去问,我是不是在那儿。
我们乘电梯下楼,一路没说话,又沉默着走上平台,早餐桌子都已布置停当。
“你吃点什么?”
“我吃过早饭了,”我告诉他。“无论如何我在这里只能再果四分钟。”
“咖啡、煮鸡蛋、吐司、果酱。再来一客蜜桔。”他吩咐侍者拿早饭来,接着就从衣袋里取出一块刚石片,开始修挫指甲。
“这么说来,范?霍珀夫人对蒙特卡洛厌倦了,她想回家。我跟她一样,也想回家。
她回纽约,我回曼陀丽,你爱上哪儿?自己选择吧。“
“别开玩笑,这时候还说笑话真不该,”我说,“看来,我得去弄票了,就在这儿告别吧。”
“如果你以为我是那种在吃早饭时故作滑稽的人,你就错了,”他说。“清早总是我脾气最坏的时候。我再说一遍:要末跟范?霍珀夫人去美国,要末跟我回曼陀丽老家,两条路由你选择。”
“你是说,你想雇一个秘书之类的人?”
“不,我是要你嫁给我,你这个小傻瓜!”
侍者送来早饭,我两手放在膝上,看他把咖啡壶和牛奶壶一一摆上桌子。
“你不懂,”侍者走开后,我说。“男人可不找我这样的人结婚。”
他放下小匙,瞪眼望着我,问道:“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看着一只苍蝇落在果酱上,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把它赶走。
“我说不上来,”我一字一顿地说。“说不清,至少有一点:我不是你那个圈子里的人。”
“什么圈子?”
“曼陀丽啊,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拿起舀匙,吃了一点果酱。
“你简直和范?霍珀夫人一样无知,愚蠢。关于曼陀丽你知道些什么呢?你是不是属于那个圈子,只有我才能下判断。你以为我是一时冲动才向你求婚的吗?因为你说了不愿去纽约?你以为我要你嫁给我,就像我开车带你出去一样;对了,还有第一次请你吃饭,都仅仅为了表示我的仁慈?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
“我正是这样想的,”我想。
他一面把果酱厚厚地涂在吐司上,一面说:“总有一天,你会发现慈善决不是我的优良品质。眼下,我看你什么也不明白。你还没给我一个答复。你打算嫁给我吗?”
即使在神魂颠倒、忘乎所以的时刻,我也从未想过这种可能性。有一次,同他一起乘车出去,走了好几里路两人一言不发,我就开始胡思乱想,想象他病了,病得厉害,甚至昏迷着说胡话。他派人叫我去护理。我一直幻想着,刚想象到我把花露水敷在他头上,汽车回到旅馆了,故事也就此收场。还有一次,我想象自己住在曼陀丽地界上的一座小屋里,他有时也跑来看我,两人坐在炉火前。可突然谈到婚姻,弄得我六神无主,甚至大为震惊,就好比求婚的是英王。这事听上去不像是真实的;可他在一边自顾自吃着果酱,好像这一切都挺自然。在书上,男人跪在地上向女人求婚,还得有月光陪衬。
根本不像这样,在吃早饭的时候谈婚姻大事。
“看来我的建议并不太对你的胃口,”他说。“遗憾!我还以为你爱我呢。这对我的自负倒是一个很好的教训。”
“我确实是爱你的,”我说。“非常非常爱。你弄得我好苦。整个晚上我都在哭,因为我想大概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我记得,他笑了,并从餐桌那头向我伸过手来。“为此,愿上帝保佑你,”他说。“你对我说过,做个三十五岁的神气女人是你的抱负,到了那一天,我还要跟你提起此时此地的情景。当然,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话,但我要说,要是你不会变老多好!”
这时,我已开始感到羞怯,并因为他笑我而着恼。这么说来,女人不该向男人作这样的表白,这类事情,我还得好好学一学。
“好,就这么定了,行不行?”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吃涂果酱的吐司。“你不再是范?霍珀夫人的伴侣,而是开始和我作伴。你的职责几乎同以前完全一样,我也爱读图书馆新到的书报,也要人在客厅里摆上鲜花;饭后我也爱玩玩贝西克,也需要有人替我斟茶。唯一的区别在于我不抽塔克索尔牌香烟,而喜欢伊诺公司的出品。另外,你得及时替我准备好我用惯的那种牙膏。”
我用手指弹着桌面,弄不清自己和他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在嘲弄我?也许这一切全是开个玩笑?他抬起头来,看到我脸上焦虑的表情。“对你说来,我大概是个狠心的家伙,对吗?”他说,“这种求婚方式大概不合你的理想。在你看来,我们应该在音乐院里谈这种事;你手执玫瑰,穿一件雪白的衣裳,远远传来小提琴奏出的华尔兹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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