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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玫瑰之名》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安伯托·艾柯 | 发布时间: 703天前 | 16444 次浏览 | 分享到:


院长一定已把修道院里这几天的罪行对贝尔纳德说过了。事实上,贝尔纳德假装并未听出威廉话中的尖刺,说道:“由于院长的请求,也为了履行我对圆满达成这次协议所负有的任务,看起来我势必介入某些显然含有魔鬼恶臭味的可悲事件了。我对你提及这件事,是因为我知道在不久之前,当你和我地位较相近时,你也曾和我一样,在善恶势力相对的领域中奋战。”


“不错,”威廉沉着地说,“但是后来我加入了另外一边。”


贝尔纳德接下了这一击:“对于这些罪行,你能否告诉我一些有所助益的事实?”


“不幸的,不能。”威廉谦恭地回答,“我不像你在罪行方面有那么丰富的经验。”   ※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从那一刻起,我便和每个人都失去了接触。威廉和迈克尔及乌伯蒂诺又说了几句话后,便退回写字间去了。他请马拉其去替他找些书,但我没听清楚书名。马拉其怪异地望着他,却不能拒绝他的请求。奇怪,那些书却用不着到图书室里去搜寻,它们都已放在维南蒂乌斯的书桌上,一本也不缺。我的导师立刻浸润在阅读中,我决定不在一旁打扰他。


所以我下楼到厨房去,却在那里看见了贝尔纳德·古伊。他可能是想了解修道院的地面区划,到处走走逛逛吧。我听见他以当地的方言询问厨子和别的仆人(别忘了他曾在意大利北部当过裁判官)。他似乎是在问收成的消息,以及修道院里的工作组织。


但即使是在询问最平常的问题时,他也是以凌厉的眼神注视对方,然后猝然提出另一个问题,使得他的受害者脸色发白,支吾其词。我推论他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在进行一项调查,利用每个裁判官所拥有的武器,他人的害怕——来推展他的工作。因为每个人受到询问时,由于害怕受到怀疑的缘故,通常会把他们所知的一切告诉质询者,好让他去怀疑别人。


那天下午,我在修道院闲逛时,就看着贝尔纳德以这种方式着手进行调查,不管是在磨坊里或在回廊中,但他几乎从不质问僧侣,只找仆人或农夫。到目前为止,这是和威廉正好相反的策略。 




第二十八章

黄昏晚祷


阿利纳多似乎提出了极有价值的情报,威廉显示他经由一连串无可置疑的错误,得到一个可能揭开事实真相的方法


后来威廉从写字间下楼来时,心情很愉快。我们等待晚餐的当儿,在回廊碰到了阿利纳多。我还记得他的请求,前一天曾在厨房里抓了一把埃及豆,见到他便拿给他了。他向我道谢,把豆子塞进无牙、淌着口水的嘴里:“你瞧,孩子!”他说,“又有一具尸体躺在书里所说的地方了……现在就等第四声号了!”


我问他何以会认为这一连串罪行的关键是在《启示录》中。


他望着我,惊讶地说:“约翰书里包含了每件事的关键呀!”他又皱眉说道,“我早就知道了,从很久以前我就这么说了……你知道,是我建议院长……那时的院长……尽可能搜集许多《启示录》的评论。我本来是要接任图书管理员的……但是后来另一个人选设法让自己被派到赛洛斯去,他在那里找到最好的手稿,带着那些非凡的战利品回来……哦,他知道到哪儿去找,也会说异教徒的语言……所以图书室便交给他管理,而不是交给我了。但是上帝惩罚他,使他提早沉入了黑暗的领域。哈哈……”他大笑几声,失去了老人的安详沉着,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威廉问道:“你所说的僧侣是谁呀?”


他茫然若失地望着我们:“我说的是谁?我记不得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上帝处罚他,使他变得毫无价值,上帝甚至使人遗忘他。许多骄傲的行为都是在图书室里发生的,尤其是在它落入外国人的手中之后,上帝仍在惩罚……”


我们问不出更多话了,于是便离开他,留下他一个人去胡言乱语。


威廉说他对这次谈话很感兴趣:“阿利纳多的话是值得一听的,每次他说话时都会说出有趣的事情。”


“这一次他说了什么呢?”※棒槌学堂の精校e书※


“阿德索,”威廉说,“解开一件神秘的事,和由最初的原则推论是不同的。那也不是只要收集一些特定的资料,便可以推得一般性的规律。事实上,那是面对几项表面上看来毫不相关的资料,试着想象它们是否可能代表一个一般性规律的许多例证,而这个规律是你还不知道,也许也从未发表过的。确切地说,正如哲学家所说的,如果你知道人和马和骡子都没有胆汁而又很长寿,那你就可以提出没有胆汁的动物都很长寿的原则。但是以有角的动物这个例子而言,为什么它们有角呢?突然间你意识到,所有长角的动物上颌都没有牙齿。这是个很好的发现,只是你又想到,有些上颌没有牙齿的动物却不长角,例如骆驼。最后你知道,所有上颌没有牙齿的动物都有四个胃。嗯,然后你可以假设,不能将食物咀嚼很烂的动物一定需要四个胃,好帮助它消化食物。可是角又怎么说呢?你再试着为角想象一个具体的原因,例如,缺少牙齿使得动物的骨质过剩,必须在别的地方显现。可是这是个充分的解释吗?不是,因为骆驼上颌没有牙齿,有四个胃,却不长角。所以你必须再想出最后的原因。骨质以角的形态出现的,只有在那些没有其他防御方法的动物身上。但是骆驼的后腿十分有力,并不需要有角。所以这个规律可能是……”


“可是角和这一切事情又扯得上什么关系呢?”我不耐烦地问道,“为什么你会关切有角的动物呢?”


“我从来没有关切过它们,但林康的主教对它们很感兴趣,研究亚里斯多德的一项概念。坦白说,我不知道他的结论是不是对的,我也没有检查过骆驼的牙齿,以及它有几个胃。我只是想告诉你,在自然的事实中找寻解释性的法则,往往是很不容易的。面对一些难以解释的事实,你必须试着想象许多一般性原则,和你的事实串连起来。然后突如其来的,在意外产生的一个结果,一个特定情况和一个原则中,你认出一条合理的线,似乎比其他的更令人信服。你试着将它运用到所有类似的事例,利用它来预测,发现你的直觉是对的。但在你推到最后的结论时,你才会知道哪项预测是合理的,哪项则必须推翻。这就是我现在所做的。我列出许多不相关的因素,并提出一些假设。我所提出的假设中,有许多都是非常荒谬的,我甚至羞于告诉你。你瞧,在布鲁纳勒斯这匹马的事例中,当我看见那些线索时,我猜测过许多补充及矛盾的假设:那可能是一匹逃跑的马,可能是院长骑着那匹骏马下了山坡,可能在雪地上留下足迹的是一匹马,布鲁纳勒斯,在矮树丛上留下鬃毛的是另一匹马,法维勒斯,树枝说不定是某个人折断的。我不知道哪个假设是正确的,直到我看见急着找寻马儿的管理员和仆人,我才晓得惟有布鲁纳勒斯那个假设是对的。我又对那些僧侣说话,试着证明我是对的。我赢了,但我也有可能输。其他人之所以认为我很聪明是由于我赢了,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我也曾在许多事例中出过丑,他们也不知道在我获胜之前的几秒钟,我自己也不确知是否会输。现在,我对修道院的事件已有许多假设了,但并没有明显的事实可以让我认定哪一项是最好的。所以,为了避免出丑,现在我还是不要自作聪明。今天我不愿再想了,等到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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