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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宽容》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亨德里克·威廉·房龙 | 发布时间: 689天前 | 14794 次浏览 | 分享到:


在如今超爱国主义的时代,我们总是热情地叫嚷要百分之百地相信这个,百分之百地相信那个,但是我们不妨看一看大自然给我们的启示,它似乎一直对标准化的理想很反感。 


纯粹依靠人喂大的猫和狗是人所共知的傻瓜,因为如果没人把它们从雨里抱走,他们就会死亡。百分之百的纯铁早已被抛弃了,取而代之的是混合金属:钢。没有一个珠宝商会费尽心思地去搞百分之百的纯金、纯银手饰。小提琴无论多好,也必然是由六七种不同木材组成的。至于一顿饭,如果是百分之百全是蘑菇,非常感谢,鄙人实难领教。 


一句话,世间绝大多数有用的东西都含有不同成份,我不明白为什么信仰要例外。我们“肯定”的基础里要是没有点“怀疑”的合金,那我们的信仰就会象纯银的钟一样总是叮当作响,或象铜制的长号一样刺耳。 


宽容的英雄们正是由于深深赞赏这些,才与其它人分道扬镳了。 


在人品的正直上,诸如对信仰的真诚,对职责的无私忠实,以及其它人们所共知的美德,他们中大多数人本来可以被清教徒法庭视为十全十美的完人。我想讲得更深一些,他们中至少有一半人活着和死了以后本可以进入圣人行列,可是他们的特殊意识逼迫他们成为某一个机构的公开可怕的敌人,而这个机构自称只有自己才有权力把普通百姓加封为圣人。 


这些英雄怀疑天国的神灵。 


他们知道(一如前辈古罗马人和古希腊人),自己所面临的问题浩瀚无际,头脑正常的人绝不期望能够解决。他们一方面希望并祈祷自己所走的路能最终把他们引向安全的目的地,另一方面又不相信这条路是唯一正确的,其余的全是歧途,他们认为这些歧途尽管迷迷动人,足以陶醉头脑简单的人,却不一定是通往毁灭的罪恶之路。 


听来这与《宗教问答手册》和伦理学教科书上的观点截然相反。这些书宣传由绝对信念的纯洁火焰照耀的世界具有绝对的美德。也许是这样。但是整整几个世纪里,尽管那团火焰一直以最强的亮度熊熊燃烧,但普通大众却不能说是幸福美满的。我并不想搞激烈的变革,但是为了变换一下,不妨试一试别的光亮,宽容行会的兄弟们靠着它一直在审度着世界的事情。如果这试验不成功,我们还可以回到父辈的传统里。似是如果新的光亮能把一缕宜人的光芒照射在社会上,多带来一点仁慈和克制,使社会少受丑恶、贪婪和仇恨的骚扰,那么收获一定会很大,我肯定,所花的代价也会小得多。 


一点衷言,待价而沽。下面我必须接着讲历史。 


最后一个罗马人被掩埋后,世界的最后一个公民(取其最佳最广泛的意义)也泯死消亡了。古代世界充满了人道的古老精神,这是当时先进思想的特点,只是过了很长时间,它才平安地重返大地,社会才又一次有了安全的保障。 


正如所见,这发生在文艺复兴时期。 


国际商业的复苏为西方贫穷的国家带来了新的资本。新的城市平地而起,出现了新的阶层。他们资助艺术、解囊购书,还投资给随着繁荣而兴起的大学。一些“人道思想”的支持者大胆地以整个人类作为对象进行试验,高举叛旗,打破旧式经院哲学的狭小局限,与旧的虔诚之徒分手了,因为后者把他们对古人智慧和原理的兴趣看做是邪恶肮脏的好奇心的体现。 


一些人站在了这一小队先驱的前列,这本书以后的部分全是他们的故事,其中最可称赞的要算那个温顺的灵魂:伊拉斯谟。 


他固然很温顺,却也参加了当时所有的文字大论战,并且精确地操纵了各类武器中最厉害的一种——幽默远程大炮,从而使自己成为敌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炮弹里装着由他的智慧制成的芥子气,径直射往敌人的国土。伊拉斯谟式炮弹的种类繁多,很危险。一眼看去似乎毫无害处。它没有僻叭作响的明显导火索,倒象是绚丽多采的花炮,可是,上帝保佑那些把这些玩艺拿回家让孩子玩的人们吧。毒气肯定会进入幼小的心灵,而且根深蒂固,整整四个世纪都不足以使人类免除后遗症。 


这样一个人,竟出生在北海淤泥沉积的东海岸的一个索然无味的小镇子,也颇为奇怪。十五世纪时,这些被水浸透的土地还没有达到独立富足的全盛时期,只是一群无足轻重的小公国,处于文明社会的边缘。他们长年累月闻着鲱鱼味,因为鲱鱼是他们的主要出口品。即使招徕一个客人,也只能是个走投无路的水手,他的船在阴沉的岸边触礁沉没了。 


这样讨厌的环境会形成童年的恐惧,但也会刺激好奇的孩子奋力挣扎,最后摆脱出来,成为那个时代最知名的人物。 


他一生下来就事事不顺当。他是个私生子。中世纪的人们与上帝和大自然亲密无间,诚挚友好,对这种事情比我们现在要计较得多。他们为之甚感遗憾。这种事既然不应该发生,他们当然也就很不赞同。不过除此之外,他们的头脑过于简单,没有想到要去惩罚播篮里的小生命,因为这不是孩子的过错。伊拉斯谟的不正规的出生情况并未对他造成很大不便,它只是表明他的父母太糊涂,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局势,只好把孩子和他的哥哥留给了不是笨蛋就是流氓的亲戚照看。 


这些叔叔和监护人不知道怎样打发他们的两个小监护对象,母亲一死,两个小家伙就无家可归了,首先他们被送到德汉特的一所负有盛名的学校,那儿的几个教师加入了“共同生活兄弟会”,不过我们如果读一读伊拉斯谟后来的信件,便可以判断出,这些年轻人只是在共同生活这个词的完全不同的意义上“共同”。继而,两个孩子分手了,弟弟被带到豪达,置于拉丁文学校校长的直接监督之下。校长是三个被指定管理孩子继承的微薄产业的监护人之一。如果伊拉斯谟时代的学校象四个世纪以后我参观过的学校那样糟,我只能为这可怜的孩子感到难受。更糟糕的是,三个监护人这时已经挥霍了孩子的每一分钱,为了逃避起诉(那时荷兰法庭对这类事情毫不通融),他们急忙把他送进修道院,让他出家修行,还祝他幸福,因为“现在前途有保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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