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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莫普拉》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乔治·桑 | 发布时间: 627天前 | 9414 次浏览 | 分享到:


“傻瓜!”我冲他说,“真有你说的!听着,你要是晦气,对不管是谁提起刚才发生的事,我就扼死你。”


“唉!先生,干吗这样?”他又天真又狡黠地说,“巫师吩咐我,告诉我的父母。”


我举起胳臂要打他,可是我没有力气。我刚才的遭遇使我气愤得说不出话来,几乎晕倒在地,西尔万趁机溜走了。


待我恢复过来时,孑然一身,我不熟悉瓦雷纳这一带;我从没到过这儿,这一带荒凉得可怕。整个白天我曾看到沙土上有浪和野猪的足迹。如今黑夜已经笼罩大地;我还要走两法里,才能到达莫普拉岩。每扇门一定都关闭了,吊桥也已升起;倘使我九点以前到达不了,就会受到枪击。不消说,由于不认识路,我不可能一小时走两法里。可是,我宁愿死一千次,也不愿向加佐塔楼的居住者要求栖身之地,哪怕他会欣然同意。我的自尊比我的肉体受到更多的伤害。


我东奔西突。小径弯弯曲曲,纵横交错。我从一片围上篱笆的牧场来到平原。小径消失了。我随意穿过篱笆,来到一片田野。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即令在白天,也没有办法穿过斜坡上围满荆棘的小田庄。临了,我见到灌木,然后是树林,我的恐惧已稍为平复,这时又升起;实话说,我吓得要死。我往常被训练得像条猎犬一样骁勇,在别人眼皮底下能泰然自若。我受到虚荣心的熏陶,有人在场时非常大胆;但独自待在漆黑的夜晚中,又累又饿,尽管一点儿不想吃,刚才的激动搅得我心烦意乱,确信回家时叔叔们会打我,却又一心想回家,仿佛在莫普拉岩能找到人间乐园,我在难以描述的烦恼中一直游荡到天明。狼嗥幸亏在遥远的地方,但不止一次震响我的耳鼓,使我的血冻结在血管里;似乎我的处境实际上还不够玄乎,我受到打击的想像力又对这种处境加上千百种怪诞的图景。帕希昂斯被人看作一个狩狼者。你们知道,这可是在任何地方都受到信任的通鬼神的专长。于是,我想像到这个恶魔般的小老头在一群饿狼的簇拥下出现,他本人的脸也扮成半个狼脸,穿过矮树林追逐我。好几次兔子从我胯下窜过去,我惊得险些翻倒在地。由于我拿准没有人看见,便拼命画十字;虽然我装出不信神,内心深处却必然因恐惧而变得十分迷信。


最后,天亮了,我才回到莫普拉岩。我在堑壕里等候大门打开,溜进房间,没让人看见。恰好大家并没有持续不断地关心我,我一夜不在没人注意到;我在楼梯上遇到若望叔叔,告诉他我刚刚起床;这一招成功了,我躲到马厩顶上投送饲料的洞口里去睡了整整一天。




莫普拉五

我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向我的仇敌报复轻而易举;各方面情况都促使我这样做。帕希昂斯对我家的恶言秽语已经足够了,甚至用不着提起对我人身的侮辱,而这一点我瞒着不敢实说。我只消一透露,七个莫普拉一刻钟后便会骑上马,沉醉于对这样的人杀一儆百的行动中:他没给他们缴纳过租金,吊死他以儆效尤,他们觉得再好不过。


事情并没有走得这么远,我不知道怎么回事,要求八个人对一个人复仇,对此我感到难以抑制的反感。我正要这样做的时候(我恼怒时,曾经下过决心),连我自己也说不清和解释不了的正直本能控制住我。或许帕希昂斯的话不知不觉在我脑子里产生一种有益的羞耻感。或许他对贵族正确的咒骂,使我看到某些正义的思想。一句话,或许我至今看作虚弱和怜悯的行动,自此暗暗地开始显得较为庄重,不那么可鄙。


不管怎样,我保持沉默。我仅仅殴打西尔万,惩罚他把我扔下,逼他对我的不幸遭遇守口如瓶。这痛苦的记忆蛰伏起来,将近秋末,有一次我同西尔万在树林里游荡。这个可怜的西尔万十分眷恋我;尽管我很粗暴,只要我一离开宫堡,他就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他保卫我,反对他所有的伙伴,认为我只不过有点爱冲动,却一点儿不凶。正是人民大众温和忍让的心灵造成大人物的傲慢和粗野。我们正在捕捉百灵鸟,我穿术展的侍臣总是在前边探望,这时朝我走来,这样说:


“我瞧见驯狼的人同捕捉鼹鼠的人来了。”


这个警告使我浑身战栗。但我感到有种愤恨在我心里起反作用,我径直迎着巫师走去,兴许因为他的同伴在场而有点放心,这是莫普拉岩的一个常客,我设想他应该尊敬我和帮助我。


那个捕捉鼹鼠的人叫马尔卡斯,以捕捉石貂、黄鼠狼、老鼠和其他危害居民和当地农田的野兽为业。他的手艺不仅使贝里地区受益,每年,他都周游拉马尔什、尼韦尔内、利穆散和圣通日,独自一人行走在心地善良的人都欣赏他的才能的地方;无论在古堡,还是在茅屋,处处他都受到款待,因为这门职业总是卓有成效,在他的家族中,从父亲到儿子都以诚实为本,他的后代莫不如此。他有蛰居的地方,这门手艺一年到头都有保证。他走南闯北像地球旋转一样有规律,可以看到他在确定的时期重新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前一年,他就是由同一条狗和同一把长剑陪伴在身,经过此地的。


这个人物就其类型来说,同巫师帕希昂斯一样令人感兴趣,而且更加滑稽。这个人爱发火,忧郁,高大,干瘦,骨骼突出,动作缓慢,举止庄重,喜欢思索。他沉默寡言,用单音节回答问题;可是,他从不逾越绳规尺矩,礼节周到,只说几句话,便将手举向帽尖,以表示谦恭。是他的性格使得他这样?还是在浪迹四方的生涯中,担心出言不慎而失去众多顾客中的几个,才使他采取这种明智的保留态度?别人一无所知。他能在家家户户留宿,白天能走进家家的谷仓,傍晚能在每家厨房的炉火旁占个位子。他无所不知,尤其因为他沉思凝想的神态使人在他面前十分随便,而且他从来不会将这一家的事搬到另一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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