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阁下,”维勒接着说,“我主张先好好地歇一夜,明天早上再打听那个阴险的家伙。正像那个女侍者喝一‘蛋杯’鸦片精的时候说的,养生之道莫过于睡觉了。”
“不错,山姆,”匹克威克说。“但是我首先要弄清楚他是否确实是在这里,并且没有走掉。”
“这让我来,阁下,”山姆说。“让我给你叫一顿舒舒服服的饭,趁着上饭前的空闲我就到下面去打听;我只要五分钟就能够把擦靴子的人心里的秘密统统挖出来的,阁下。”
“就这么办,”匹克威克说;于是维勒立刻退出去了。
过了半个钟头,匹克威克坐在桌上非常满意地用起饭来;又过了三刻钟,维勒回来了,报告说查尔斯·非兹一马歇尔先生吩咐把他的私人房间留着,等他如果不要的时候再另行通知。他今天晚上要到附近的一家公馆里去玩,他吩咐擦靴子的熬着夜等他回家,并且把他的佣人也带去。
“那么,阁下,”维勒报告完他的消息之后表示说,“就等我明天早上能和这个佣人谈一谈,他就会把他主人的事情统统告诉我的。”
“你怎么知道呢?”匹克威克插嘴说。
“嗳呀,你真是,阁下,主人们都是这样的呀,”维勒回答。
“啊呀,我倒忘了这一点,”匹克威克说。“那好吧。”
“然后你就可以布置一个最好的办法,之后我们就可按章行事。”
这似乎是最好的法子了,他们一至同意这个方案。维勒在主人的允许之下去随自己的意思去消磨这一夜;他不久就被聚集在酒吧间里的众人一致推举做了主席,而他执行这个可敬的职务的成绩使那些酒客们感到非常满意,所以他们的哄笑和赞许的喧声竟透进匹克威克的卧室,以致把他的睡眠时间挤掉至少三个钟头。
第二天一清早,维勒正在用半便士的淋浴(他把这钱给了一个在马厩里做事的青年仆人,叫他用水龙头冲他的头和脸)以驱除昨夜的畅饮的狂热残余,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穿桑子色仆人衣服的青年人,他虽坐在院子里一张板凳上,带着出神极了的神情读一本像是赞美诗集的书,但是却时时对水龙头下面的人偷看一眼,像是对于他这行为相当地感兴趣。
“这家伙看上去挺古怪哪!”维勒的眼睛第一次碰到那穿桑子色衣服的陌生人的眼光的时候,心里就这么想。那家伙有一张大而丑的病色的脸,深陷下去的眼睛,一颗特别大的脑袋,上面生了一大把又直又长的黑头发。“你是个古怪家伙!”维勒这么想着,他继续冲洗着,也就没有再介意他眼光了。
可那人的眼光还是不断的被山姆吸引过来、又从山姆身上移到诗集上,像是想开始谈话似的。所以后来山姆干脆给他个机会表现,便亲昵地点一点头说——
“你好吗,老兄?”
“托你福,我很好,阁下,”那人说,很慎重的样子,一面掩上书。“我希望你也很好吧,阁下?”
“嘿,我要不是像个会走路的白兰地酒瓶,今儿个早晨也就趴在地上不动了,”山姆说。“你是住在这店里的吗,朋友?”
“是的。”,
“怎么你昨天夜里没有跟我们一块儿喝酒?”山姆问,用毛巾擦着脸。“你看样子是很快活的——就像一条活鳟鱼在石灰篓子里一样愉快哪,”维勒低声加上一句。
“昨天夜里我跟我主人出去了,”那陌生人回答。
“哦,他叫什么?”维勒先生问,由于突然一阵兴奋、再加上毛巾的洗擦、脸上通红了。
“非兹·马歇尔,”桑子色的人说。
“把手伸给我,”维勒说,走过去:“我要结识结识你。我喜欢你的相貌,朋友。”
“啊,这可奇怪啦,有缘份嘛,”桑子色的人说,态度显得非常坦白:“我也非常喜欢你的样子,所以我刚一看见你在龙头下面的时候就一直想和你谈谈。”
“真的吗?”
“的的确确。你看这凑不凑合?”
“是的是的。”山姆说,那陌生人温和的态度令山姆兴奋。“你叫什么呀,我的老兄?”
“乔伯。”
“这真是非常好的名字——唯一的不能起浑号的名字。姓呢?”
“特拉偷,”陌生人说。“你呢?”
山姆记得主人的关照,就回答说。
“我姓华卡;我的主人是维尔金斯。今天早晨你想喝点儿什么吗,特拉偷阁下?”
特拉偷同意了这个非常好的提议:把书放在上衣口袋里,陪着维勒到酒吧间,不久就在那里一起尝起一只白铁壶里用不列颠杜松子酒和芬芳的丁香汁调成的混合饮料来。
“你们住的房间怎样?”山姆问,又给他的同伴倒上第二杯。
“差,”乔伯说,咂着嘴,“非常之差。”
“你是说着玩的吧?”山姆说。
“是真话,的确的。还有更坏的哪,我的主人就快要结婚了。”
“是嘛?”
“真的;还有更坏的哪,他要同一个非常有钱的女承继人从寄宿学校逃走啦。”
“多么凶暴的人呀!”山姆说,重新斟上同伴的杯子。“是这镇上的什么寄宿学校吧,我想,是不是?”
虽然他提问题时的声调尽量做到平常得很,可是特拉偷先生以种种手势明明白白地表示他已经觉察到他的新朋友急于要引出他的回答了。他喝干了杯子,对他的同伴诡秘地看看,那两只眼睛左眨右眨,轮流着,最后把手臂一挥,像是在旋一只想像中的嘟筒的把子:表示他认为自己是在被塞缪尔·维勒盘问着。
“不行,不行,”特拉偷到底说了,“这可不能告诉你。这是个秘密——一个大秘密,华卡阁下。”
桑子色的人这么说着同时把杯子倒过来放着,作为提醒他的同伴,他已经没有解渴的东西了。山姆注意到这个暗示;并且感觉到这里面所包含的难于启齿的态度,于是就叫把白铁壶重新盛满,桑子色的人一听两眼发了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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