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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绿色国王》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保尔-卢·苏里采尔 | 发布时间: 820天前 | 27961 次浏览 | 分享到:


“雷伯,如果我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你已经做了这么许多。”


“我还想多做一些。如果你愿意,我将继续掌管你的事务,能管多久就管多久,即使有些困难,又算得了啥!”


他想再说些什么,说些别的,比如,建议雷伯分享他家的安乐气氛(克立姆罗德从未进入他们的家庭圈子);或者建议雷伯接受他的友情(现在他认识到,自己在友情问题上过去即便不是一毛不拔,也跟挤牙膏差不多)。“在他心目中,我始终只不过是—个会计师,这是我的过错。”塞梯尼亚兹事后这样反省。“其实这仅仅是一举手之劳,只要在关键时刻说一句话……最使我痛悔的是:我从来不敢越礼仪的雷池一步。我对他始终存有愚蠢的戒心,都怪我少见短视,死要面子,出于井底之蛙的本能拒不承认天地之大,也可能还有一种可笑的恐惧心,生怕被他的个性压垮。我妒忌那个爱他而绝不瞻前顾后的乔治·塔拉斯,他见到雷伯的机会比我少得多,他对雷伯的了解却比我深刻得多。”


二十日晚上他们到埃克斯昂普罗旺斯城里去吃饭,饭店在一个大广场附近,那儿有一座颇为壮观的喷泉。四月的夜晚已有几分初夏的味道。就在那天晚上,雷伯·克立姆罗德叙述了一九四五年潜回维也纳老家的经过情形。那时侯,家中已经被洗劫一空,只剩一辆轮椅给遗忘在小电梯里,掩盖那座电梯的嵌板还是从蒂罗尔或波希米亚某教堂的神龛里弄来的。


……第二天,全体王臣响应雷伯的召唤,一个个从世界各地来到这里,不胜诧异地发现和自己一样的人为数如此众多,同时大为震惊地意识到,三十年来第一次风云际会的他们这些人,象征着何等赫赫炎炎的权威。


到会的有韩某和奈西姆·沙哈则、保尔·苏必斯、若热·索克拉特斯、埃塞尔·考特、内尔松·科埃略、塔多伊兹·特普弗勒、尼克和托尼·佩特里迪斯、朱巴尔·温、弗朗西斯科·桑塔纳、菲利普·范登伯格、厄尔尼·高兹契尼亚克、海梅·罗查斯、亨利·钱斯、罗杰·邓恩、金·福伊西;他们当中最不重要的人物为王掌管着的财产至少也有一亿美元。雷伯·克立姆罗德向他们全体宣布了他将要做的事情。他明确地指出,涉及他们本人利益的一切,不会发生任何变化;除非有谁决定终止与他的合作并立即退出,否则,他们可以继续掌管各自的领域。


只有一点和过去不同:从今以后,外界将知道他们是在为他办事。


王告诉他们,他将公开自己的面目,让世人知道他是谁,知道他的神话一般的财产数字。当然,他这样做并不是夸耀自己的成就,而是因为他不得不解释清楚,他是如何在亚马逊尼亚腹地建立这个王国的;现在他要宣布它为一个国家,并且要求通常被当作各国大联合、然而名实如此不符的那个组织承认它的存在。


王告诉他们,在他宣布这个新的国家正式诞生的时侯,他的呼声会不会有人倾听,会不会得到响应,对此他绝不存丝毫幻想。然而,他将抱着对所谓的法律和惯例最彻底的藐视态度宣布这一事实。他这个行动本身,恰恰是对法律和惯例的责难和否定。他知道得很清楚,干这样的傻事肯定会遭人讥笑,因为他擅敢抛弃法统、主权、神圣不可侵犯的权利等观念;其实,所有这些无稽之谈带来的后果,首先是为抹煞个人和个人自由的行径披上合理合法的外衣。


最后,他微笑着把与会者挨个儿看了一遍,并且指出,他们当个如果有谁还不完全明白他的道理,那就不妨把他将将采取的行动看作是对整个世界的挑战。




装一条木腿的海龟 —— 14


一九八〇年五月五日凌晨两点钟左右,乔治·塔拉斯肯定自己绝对睡不着了。他开了灯——这已经是他上床之后第六次开灯——从乱七八糟地堆在广场饭店他这个房间里的大批书籍中翻出那本《蒙田散文集》。哦,亲爱的老蒙田!当初,塔拉斯就是把自己珍藏的这本旧书借给从奥地利毛特豪森集中营死里逃生的那个小青年。


“三十五年来,我们走完了整整一圈,”他想。


他从窗户向外望去,瞧见月下的中央公园只是黑糊糊的一片;此时此刻,那里的矮树丛和林荫道,很可能比亚马逊尼亚丛林危险很多。他把《蒙田散文集》信手翻到第三编第二章:


我提倡简朴无华的生活……全部伦理学既适用于普通的私生活,也适用于比较丰富的生活;每一个人自己身上都具备做人的一切条件……


他回过头去该前面的几行:


世界本身处于永恒的运动之中。世上的一切都在不停地运动,包括大地、高加索山脉的岩石、埃及的金字塔,既有共同的运动,也有本身各自的运动。稳定状态不过是比较缓慢的运动。我无法固定我的目标。它就象一般醉汉那样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塔拉斯思付:“那几年,他一直把这本书带在身边,在他拿来还给我之前,已经反复读了不知多少遍。”


塔拉斯踱回屋子中央,发现电话机上的红色小灯一闪一闪发出信号,这表示有人打电话给他而接线员以为他在睡觉。塔拉斯于是与接线员通话,接线员告诉他,几分钟之前一位大卫·塞梯尼亚兹先生给他来过电话,但是得知他可能睡着了,只要求转告说某人给他打过电话。


“请接到他那边去,”塔拉斯对接线员说。


塞梯尼亚兹在电话里说:


“我睡不着,乔治。我在屋里打转转。”


“由于某种奇怪的巧合,塞梯尼亚兹君,我也同你一样闷得慌。大概是春天的缘故吧。我这儿有杯子和冰块,要是你能带一瓶……”


“只要二十分钟我就来。”


其实他顶多只花了十五分钟。他们喝得不太多。在这夜阑人静的时刻能够互相作伴,两人心里都觉得踏实一些。时间—个钟点—个钟点地过去,一瓶酒还是喝完了,他们看见晨曦照亮了春天公园里的树叶。两人言语不多,不谈别的,单谈他们已经知道的事情,或关于对方的,或关于雷伯的,以前,在王的秘密的明影笼罩下,他们彼此保密,互相隐瞒,如今那个时代早已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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