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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普宁》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布赖恩·博伊德 | 发布时间: 815天前 | 13934 次浏览 | 分享到:


③  亚历山大古典剧院 1832年建于彼得堡,专演古典剧目,现为国立列宁格勒普希金模范话剧院。


事物敏感的青年时代,一边接连地举出例子,深深陷入自我陶醉的境地,使他的听众有礼貌地揣测那些玩意儿一定是俄罗斯幽默。不大一会儿,笑料对他来说也显得过了头,于是梨形的泪珠便会从他那黧黑的腮帮上淌下来。不光是那排吓人的牙齿,还有一大块粉红色的上牙床,都突然龇了出来,就象一个玩偶匣被揭开盖儿,玩偶突地蹦出来那样。他的手会忽地一下放到嘴边,宽肩膀摇来晃去。尽管他那只挥来挥去的手遮没了话语,使全班学生越发听不明白,可是他彻底沉醉于自己那种欢乐中的劲头,却证实是无法抗拒的。


临到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时,他就会招得学生们憋不住大笑起来,一阵突然爆发、颇有节奏的狂笑发自查尔斯,一串出人意料之外的、优美而荡漾的笑声使约瑟芬换了容颜,她其实长得并不标致,而长得标致的爱琳则失礼地格格傻笑不已。


这一切并没改变普宁坐错班车这一事实。


我们该怎样来诊断他这个可悲的病例呢?特别应该强调一下的是,普宁完全不是上一世纪那种脾气好的德国腐儒——der zerstreute professor①。恰恰相反,他也许过分谨慎,过分坚持不懈地提防邪恶的陷阱,过分劳神地处处警惕,唯恐周围光怪陆离的环境(无法预测的美国)会诱他落入圈套,干出一些荒唐事儿。恍惚不定是这个世界,而普宁正有责任来整顿这种局面。他一辈子总在跟一些无情的对①  德语:恍惚不定的教授。


象交锋,他们一进入他的领域,要就土崩瓦解,要就攻击他,要就不起作用,要就晕头转向,茫然不知所措。他的手笨得出奇,可他却又能一眨巴眼的工夫就用豆荚做出一个单音符的口哨儿,用一块扁石能在池塘水面上打出跳十次的水漂,用指关节能在墙上映出一只兔子的黑影儿(也是一眨巴眼就完成的),而且还能表演俄国人从袖口里变出东西来的其他一些平凡的戏法,因此他就认为自己有了一套了不起的手艺。他怀着一种困惑不解而迷信的喜悦心情溺爱各种小玩意儿。各种电气装置使他着了迷。塑料东西使他激动万分。他对拉链也称赞不已。但是,一阵风暴半夜里使当地发电站瘫痪后,他那座烙守职责的电钟清晨就会给他胡报时辰。他那副眼镜框子会从正中折断,给他剩下两片镜片,他就会含含糊糊地想把它们连结起来,也许巴望出现自动有机粘合的奇迹来修复吧。绅士顶顶依赖的拉链会在他匆忙而绝望的梦魇时刻,由于他不知怎地用手一弄而松开。


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坐错了车。


对普宁来说,英语是个特殊危险区域。他离开法国到美国来的时候,除了懂得一些象“此外仅余沉默而已”啦,“再也不会”啦,“周末”啦,“人名录”啦等等没多大用途的零星辞汇,以及一些象“吃”啦,“街道”啦,“自来水笔”啦,“暴徒”啦,“查尔斯顿”


①啦,“边际效用”啦等等普通字眼之外,根本对英语一窍不通。于是,他坐下来顽强学习弗尼莫①  查尔斯顿:美国流行的一种舞蹈。


尔?库珀①、埃德加?爱伦?坡②、爱迪生③和三十一位美国总统的语言。1941 年,他学了一年之后就能熟练地运用“如意算盘”和“好咧好咧”这类油腔滑调的词句。到194年,他能在话语中插入“长话短说”这句短语。杜鲁门进入第二任总统职位期间,普宁差不多什么话题都能谈了;可是接下来虽然尽了最大的努力,却似乎停滞不前了,到 195年,他的英语仍然破绽百出。那年秋天,他除去教俄语,还在哈根博士指导下一个所谓(《变化缓慢的欧洲:当代大陆文化概论》)的专题讨论会上每周做一次学术报告。我们这位朋友的全部讲稿,包括他在外地做的杂七杂八的报告,均由德语系一位年轻教员负责校订。整个过程颇为复杂。普宁教授先把他那充满格言箴语的流畅的俄文稿费劲地译成破绽百出的英文稿,年轻的米勒作一番修订,接着由哈根的女秘书爱森保尔小姐用打字机打出来。普宁再把自己看不大明白的段落删去,最后就照本宣读,念给他每周的听众听。要是没有事先准备好的讲稿,他连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他也不会利用上下移动眼珠那套老办法来掩饰自己的缺点,那就是快速看一眼讲稿,记住一连串句子,滔滔不绝地讲给听众听,然后把结尾拖长,再马上扫一眼下面的句子。


普宁慌里慌张的眼睛肯定会看错行。所以,他宁愿用男中音念讲稿,目光盯牢在那上面,那声调既缓慢又单调,就好①  弗尼莫尔?库珀(1789-1851):美国小说家。


②  埃德加?爱伦?坡(1809-1849):美国诗人、小说家及批评家。


③  爱迪生(1847-1931):美国发明家。


1比在慢慢爬那给害怕乘电梯的人用的没完没了的楼梯一样。


那位列车员是个头发灰白、慈祥的老头儿,一副钢丝边眼镜低低地架在他那虽然塌、却管用的鼻子上,大拇指上贴着一块脏里吧唧的橡皮膏,他此刻还剩下三节车厢需查票,然后就来到普宁所乘的末一节。


这当儿,普宁陷入一种普宁式的特殊不安的心情。他处于一种普宁式的为难境地。每逢他到一个陌生的城镇过一夜,他都要带着鞋楦子、苹果、字典这类必不可少的东西,此外还带着他那个格莱斯东式旅行包①,里面装着一套比较新的黑礼服,这是他计划当晚给克莱蒙纳女士们做(《俄国人是共产主义者吗?》)那个报告时穿的。其中还装着一份下星期一在专题讨论会上的发言稿(《唐吉诃德和浮士德》),他打算明天在回温代尔的途中再把它看一遍,另有毕业生贝蒂?勃里斯写的一篇论文(《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完形心理学②》),这篇论文他得代她的主要思考导师哈根博士审阅一下。他的为难之处在于:如果他把那份要在克莱蒙纳发言的稿子——一叠折得很整齐的打字纸——放在口袋里,贴紧自己温暖的身子就显得牢靠些,可是按照推理他又很可能忘记把它从现在穿的这身上衣里掏出来,放进晚上要穿的那套上衣里去。另外,他要是现在把这份讲稿放入旅行包里那套衣服的口袋,他知道自己又会担心箱子被人①  一种内部分成大小相等两部分的旅行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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