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法院九点多钟开庭。审讯毫不迟延地进行,显然要加紧办完。案子一个个提出来,结案很快,就跟不唱诗的弥撒一样,因此那许许多多各不相同的人脸象春汛的潮水般奔流过去,人们的动作、发言、灾难、真情、假话也一闪而过,……任何人的头脑都不能由此得出具体而完整的印象。……临到下午两点钟,已经办完很多案子:两个犯人被判做苦工,一个享有特权的犯人②被判褫夺公民权,关进监狱,一个犯人宣告无罪释放,一个案子延期审理。……两点钟整,庭长宣布审问“农民尼古拉·哈尔拉莫夫被控杀害妻子”一案。法庭仍然由审讯上一案的法官们组成,只有辩护人的位子由新人接替,他是候补法官,年纪很轻,没有胡子,穿一件礼服,纽扣发亮。
“带被告!”庭长下命令道。
可是被告事先已经押来,这时候往被告席走去。他是个高大壮实的农民,年纪大约五十五岁,头顶完全光秃,蓄着棕红色大胡子,毛茸茸的脸上露出冷漠的表情。他身后跟着一个矮小孱弱的兵,荷着枪。
差不多就在被告席旁边,押解兵出了一点小岔子。他忽然脚底下绊一下,手里的枪掉下来,可是他没容它掉下地就抓住,枪托猛的砸在膝盖上。旁听席上响起了轻微的笑声。这个兵满脸涨得通红,大概是因为砸痛了,或者因为自己笨手笨脚而害臊。
法庭上先是照例问明被告的姓名、籍贯等,调换陪审员,传唤证人,带领他们宣誓,这以后就开始宣读公诉状。书记官生着窄肩膀,脸色苍白,身子太瘦,因而制服显得很肥,他脸颊上贴着一块膏药,这时候用低沉的男低者读起来,读得很快,就象助祭念经的声调那样不高也不低,仿佛深怕累坏他的胸肺似的。法官桌子后面的通风窗就来给他帮腔,不住地嗡嗡响,两种声音合起来,给法庭的寂静添上一种催人入睡的麻醉性质。
庭长还不算老,脸容极为疲倦,眼睛近视,这时候坐在圈椅上,纹丝不动,把手掌放在额头旁边,仿佛在挡住阳光,不让它照到眼睛似的。他在通气窗和书记官发出的嗡嗡声中想自己的心事。临到书记官略为停顿一下,换口气,开始念新的一页,他忽然全身一震,用暗淡无光的眼睛看一下众人,然后低下头去凑近旁边法官的耳朵,叹口气问道:“您,玛特威·彼得罗维奇,是在杰米扬诺夫旅店里住着吧?”
“对,在杰米扬诺夫那里住,”法官回答说,也全身一震。
“下一回,大概我也要在那家旅店住了。求上帝怜恤吧,契皮亚科夫旅店里简直没法住!通宵吵吵闹闹,乱哄哄的!脚步声啦,咳嗽声啦,孩子哭哭啼啼。……不象样子!”
副检察官是个丰满而福泰的黑发男子,戴着金边眼镜,留着一把梳理整齐的漂亮胡子,这时候坐着不动,好比一尊塑像,用拳头支住脸,在读拜伦的《该隐》。他眼睛里充满读得入神的表情,眉毛惊讶地越扬越高。……他偶尔往椅背上一 靠,冷漠地瞧着前面出神,过了一分钟,又埋下头去看书。辩护人用铅笔没削过的一头在桌子上划来划去,偏着头沉思。
……他那年轻的脸上没有别的表情,只有呆板而冷漠的烦闷,这样的表情只有那些每天必得坐在同一个地方,看见同样的脸和同样的墙的小学生和职员们才会有。他过一忽儿就要发言,可是这丝毫也不使他激动。再者,他的发言又算得了什么呢?他是根据上司的指示,按照沿用已久的陈词滥调把它写成的,自己都觉得它毫无光彩,枯燥乏味,过一忽儿,在陪审员面前,他会不动感情、有气无力地把它念完了事,这以后就坐上马车,冒着雨,经过泥泞的道路,去火车站,回 到城里,然后很快又接到命令要到某县去,再宣读新的发言,……实在无聊!
被告先是焦躁不安地对着袖口嗽喉咙,脸色煞白,可是不久那寂静、那无处不在的单调、那烦闷,也感染他了。他呆板而恭敬地瞧着法官们的制服,瞧着陪审员们疲乏的脸,平心静气地映着眼睛。原先他关在监狱里,一想起法庭的环境和审讯就提心吊胆,如今他倒十分放心了。他在这儿遇到的情形跟他原来预料的全不一样。他头上本来压着杀人致命的罪名,可是他在这儿却没碰见恐吓的脸、震怒的目光、关于严惩的响亮语句,更谈不别有人来关心他那不同寻常的命运。
坐在上面的法官,谁也没有把长久而好奇的目光停在他身上。
……阴暗的窗子啦,墙壁啦,书记官的声音啦,副检察官的姿态啦,一概浸透了官场的淡漠,冒出凉气,仿佛杀人犯无非是普通的办公用具,或者那些审问他的都不是活人,而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上帝才知道是由谁开动着的机器罢了。
……
那个放宽心的农民却不明白:这儿的人对生活的戏剧和悲剧早已习以为常,司空见惯,就跟医院里的人看待死亡一 样,而且正是这种机器般的冷漠无情,才包藏着他的处境的惨痛和无望。看来,他即使不是温顺地坐着,而是站起来,开口恳求他们,声泪俱下地央求他们大发慈悲,沉痛地忏悔,绝望地死去,……这一切也还是会在早已麻木的神经和习惯上撞得粉碎,就跟海浪撞在岩石上一样。……等到书记官念完,庭长不知什么缘故摩挲着他面前的桌子,眯细眼睛久久地瞧着被告,然后懒洋洋地转动着舌头问道:“被告,您承认六月九日傍晚犯了杀害妻子的罪行吗?”
“不承认,老爷,”被告站起来,回答说,抓住他衣服的前胸。
这以后法庭匆匆忙忙着手审问证人,一连审问了两个农妇、五个农民和一个调查过案情的乡村警察。这些人身上都粘着泥浆,他们步行很久,又在证人室里一直坐等,早已筋疲力尽,神色沮丧而阴郁。他们的供词一模一样。他们供道:哈尔拉莫夫象大家一样,跟他的老太婆相处得“不错”,只有喝多了酒才动手打她。六月九日太阳下山的时候,有人发现老太婆倒在前堂里,头盖骨破裂,身旁一滩血里丢着一把斧子。大家就找尼古拉,要把这个灾难通知他,可是他既不在家,也不在街上。大家就开始在村子里找他,跑遍所有的农舍和酒店,都没找到他。他失踪了,到第三天,他却在乡公所里出现,脸色苍白,衣服破烂,周身发抖。人们就把他绑起来,关押在看守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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