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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嘉莉妹妹》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村上 | 发布时间: 783天前 | 20898 次浏览 | 分享到:


随着门口人群的扩大,传来一阵喃喃的话语声。这不是谈话,而是你一句我一句,泛泛地对任何人发表连续的评论。起中有咒骂,也有黑话。


“真见鬼,但愿他们能快一些。”


“看那个警察在望着这里。”


“也许天还不够冷吧!”


“我真希望我现在是在新新监狱里。”


这时,刮起了一阵更刺骨的寒风,他们靠得更拢了。这是一个慢慢挨近、换脚站立、你推我挤的人群。没有人发怒,没有人哀求,也没有人说恫吓的话。大家都沉闷地忍受着,没有打趣的话或者友谊的交流来减轻这种苦难。


一辆马车叮当驶过,车上斜倚着一个人。最靠近门口的人中有一个看见了。


“看那个坐车的家伙。”


“他可不觉得这么冷。”


“唷,唷,唷!”另一个大声喊着,马车早已走远,听不见了。


夜色渐浓。人行道上出现了一些下班赶回家去的人。工人和女店员快步走过。横穿市区的电车开始拥挤起来。煤气路灯闪着光,每一扇窗户都被灯光照得通红。这一群人还在门口徘徊不散,毫不动遥“他们难道永远都不开门了吗?”一个嘶哑的声音问,提醒了大家。


这一问似乎又引起了大家对那关着的门的注意,于是很多人朝门的方向望去。他们像不会说话的野兽般望着门,像狗那样守在门口,发出哀鸣,紧盯着门上的把手。他们倒换着双脚,眨着眼睛,嘀咕着,有时咒骂,有时议论。可是,他们还在等待,雪花还在飞舞,刺骨的雪片还在抽打着他们。雪花在他们的旧帽子和高耸的肩膀上堆积起来。积成小堆和弓形的条条,但谁都不把它拂去。挤在人群正中间的一些人,体温和呼气把雪融化了,雪水顺着帽沿滴下来,落在鼻子上,也无法伸手去擦擦。站在外围的人身上的积雪都不融化。赫斯渥挤不进中间去,就在雪中低头站着,身子蜷成一团。


一束灯光从门头上的气窗里透了出来。这使得观望的人群一阵激动,觉得有了希望。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喃喃的反应声。终于里面响起了吱吱的门闩声,大家都竖起了耳朵。里面还传出了杂乱的脚步声,大家又低语起来。有人喊了一声:“喂,后面的慢一点,”接着门就打开了。人群一阵你推我攘,像野兽般的冷酷、沉默,这正表明他们就像野兽一样。然后他们进到里面,如同漂浮的木头一样分散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看见那些湿帽子和湿肩膀,一群冰冷、萎缩、不满的家伙,涌进凄凉的墙壁之间。这时才6点钟,从每个匆忙的行人脸上都可以看出他们正在赶去吃晚饭。可是这里并不供应晚饭--除了床铺,一无所有。


赫斯渥放下1毛5分钱,拖着疲惫的脚步,慢慢地走到指定给他的房间里去。


这是一间阴暗的房间--木地板,满屋灰尘,床铺很硬。


一只小小的煤气喷嘴就照亮了如此可怜的一个角落。


“哼!”他说,清了一下喉咙,把门锁上了。


现在他开始不慌不忙地脱衣服,但是他先只脱了上衣,用它塞住门下的缝隙。他把背心也塞在那里。他那顶又湿又破的旧帽子被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他脱掉鞋子,躺了下去。


看样子他好像思考了一会儿,因为这时他又爬了起来,关掉了煤气灯,镇静地站在黑暗之中,谁也看不见他。过了几分钟--期间他并没有回想什么事,只是迟疑不决而已--他又打开了煤气,但是没用火柴去点。就在这个时候,他还站在那里,完全躲在仁慈的夜色之中,而此刻整个房间都已充满了放出来的煤气。当他嗅到煤气味时,又改变了主意,摸到了床边。


“有什么用呢?”当他伸直身子躺下去安歇时,轻轻地说道。


这时嘉莉已经达到了那初看上去像是人生的目的,或者至少是部分地达到了,如人们所能获取的最初欲望的满足。她可以四处炫耀她的服饰、马车、家具和银行存款。她也有世俗所谓的朋友- -那些含笑拜倒在她的功名之下的人们。这些都是她过去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有掌声,也有名声。这些在过去遥不可及、至关重要的东西,现在却变得微不足道、无足轻重了。她还有她那种类型的美貌,可她却感到寂寞。没有事做的时候,她就坐在摇椅里低吟着,梦想着。


世上本来就有着富于理智和富于感情的两种人--善于推理的头脑和善于感受的心灵。前者造就了活动家--将军和政治家;后者造就了诗人和梦想家-—所有的艺术家。


就像风中的竖琴,后一类人对幻想的一呼一吸都会作出反应,用自己的喜怒哀乐表达着在追求理想中的失败与成功。


人们还不理解梦想家,正如他们不理解理想一样。在梦想家看来,世上的法律和伦理都过于苛刻。他总是倾听着美的声音,努力要捕捉它那在远方一闪而过的翅膀。他注视着,想追上去,奔走得累坏了双脚。嘉莉就是这样注视着,追求着,一边摇着摇椅、哼着曲子。


必须记住,这里没有理智的作用。当她第一次看见芝加哥时,她发觉这个城市有着她平生所见过的最多的可爱之处,于是,只因为受到感情的驱使,她就本能地投向它的怀抱。衣着华丽、环境优雅,人们似乎都很心满意足。因此,她就向这些东西靠近。芝加哥和纽约;杜洛埃和赫斯渥;服装世界和舞台世界--这些只是偶然的巧合而已。她所渴望的并不是它们,而是它们所代表的东西。可时间证明它们并没有真正代表她想要的东西。


啊,这人生的纠葛!我们至今还是那么地看不清楚。这里有一个嘉莉,起初是贫穷的、单纯的、多情的。她对人生每一种最可爱的东西都会产生欲望,可是却发现自己像是被摈在了墙外。法律说:“你可以向往任何可爱的东西,但是不以正道便不得接近。”习俗说:“不凭着诚实的工作,就不能改善你的处境。”倘若诚实的工作无利可图而且难以忍受;倘若这是只会使人心灰,却永远达不到美的漫长路程;倘若追求美的努力使人疲倦得放弃了受人称赞的道路,而采取能够迅速实现梦想的但遭人鄙视的途径时,谁还会责怪她呢?往往不是恶,而是向善的愿望,引导人们误入岐途。往往不是恶,而是善,迷惑那些缺少理智、多愁善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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