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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嘉莉妹妹》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村上 | 发布时间: 783天前 | 20899 次浏览 | 分享到:


“这话不错,”他说,“我现在是没用了。我过去可是很好的。我也有过钱。我要摆脱这一切。”于是,心里想着死,他朝波威里街走去。以前曾有人开煤气自杀的,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他想起了一家寄宿处,那里有装着煤气喷嘴的不通风的小房间,他觉得像是为了他想做的事而预先安排好的,房钱是一天1毛5分钱。接着他想起自己连1毛5分钱也没有。


在路上,他遇到一个神态悠闲的绅士,刚从一家上等理发店修了面出来。


“求求你给我一点施舍好吗?”他大胆地向这个人乞讨。


这个绅士打量了他一下,伸手想摸块1角的银币。但是他衣袋里只有2角5分的硬币。


“给,” 他说,递给赫斯渥一枚2角5分的硬币,想打发他走开。“你现在走吧。”赫斯渥继续走着,心里疑惑不定。看到这么一大个闪闪发亮的硬币,他觉得有些高兴。他想起自己肚子饿了,想起自己花上1毛5分钱就可以得个铺位。这么一想,他就暂时打消了寻死的念头。只有当他除了遭受侮辱,什么都讨不到的时候,好像才值得去死。


仲冬的一天,最严寒的季节来临了。第一天天气阴暗,第二天就下起雪来。他一直不走运,到天黑时才讨到了1毛钱,他用这钱填了肚子。晚上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主大道和六十七街的路口,在那里转了一会儿,最后转身朝着波威里街走去。


因为上午他心血来潮地游荡了一番,所以这时感到特别疲乏。


他拖着湿透的双脚,鞋底蹭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一件单薄的旧上衣直拉到他冻得发红的耳朵边,破烂的圆顶礼帽拉得低低的,把耳朵都给压翻了过来。他的双手插在衣袋里。


“我这就去百老汇大街,”他对自己说。


当他走到四十二街时,灯光招牌已经大放光彩了。许多人匆匆地赶去进餐。在每一个街角上,透过灯火通明的窗户,都可以看见豪华餐厅里那些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街上满是马车和拥挤的电车。


他这么疲惫和饥饿,本来是不应该来这里的,对比太鲜明了。连他也不禁触景生情,深深地回想起过去的好光景来。


“有什么用呢?”他想,“我已经全完了。我要摆脱这一切了。”人们回头目送着他,他那蹒跚的身影是如此的古怪。有几个警察一直用眼睛盯住他,以便阻止他向人乞讨。


有一次,他漫无目的、稀里糊涂地停了下来,朝一家富丽堂皇的餐厅的窗户里看去,窗前闪耀着一块灯光招牌。透过餐厅的大玻璃窗,可以看见红色和金色的装璜、棕榈树、白餐巾以及闪光的玻璃餐具,特别还有那些悠闲的吃客。虽然他心神衰竭,但是强烈的饥饿感,使他意识到这一切的重要性。他一动不动地站住了,磨破的裤脚浸在雪水里,呆头呆脑地望着里面。


“吃,”他咕哝着,“不错,要吃,别人都有吃的。”然后,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心里的幻想也消失了一些。


“天真冷啊,”他说,“冷极了。”


在百老汇大街和三十九街的拐角上,白炽灯光照耀着嘉莉的名字,显示着“嘉莉·麦登达和卡西诺剧团”的字样。整个泥泞积雪的人行道都被这片灯光照亮了。灯光很亮,因此引起赫斯渥的注意。他抬头看去,看见一块金边的大布告牌,上面有一幅嘉莉的优美画像,和真人一般大校赫斯渥盯着画像看了一会儿,吸着鼻子,耸起一只肩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他。可是,他已经精疲力尽,连脑子也不大清楚了。


“是你呀,”他最后对着画里的她说。“我配不上你,是吗?”


“嘿!”


他徘徊着,想清楚地想一想。但是他已经想不清楚了。


“她已经得到了,”他语无伦次地说,心里想着金钱。“叫她给我一些。”他向边门走去。随后,他忘了去做什么,就停了下来,把手朝口袋里插得更深一些,想暖和一下手腕。突然又想起来去做什么了。后台门!就是这儿。


他来到这个门口,走了进去。


“干什么的?”看门人说,瞪眼看着他。见他停住了,就走过去推他。“滚出去。”他说。


“我要见麦登达小姐,”他说。


“你要见她,是吗?”对方说。差点被这事逗乐了。“滚出去吧,”说着又去推他。赫斯渥没有力气抵抗。


“我要见麦登达小姐,”就在他被赶走的时候,他还想解释。“我是好人。我——”这个人又推了他最后一把,关上了门。他这么一推,赫斯渥脚下一滑,跌倒在雪地上。这使他很伤心,又恢复了一些模糊的羞耻感。他开始叫喊起来,呆头呆脑地咒骂着。


“该死的狗!”他说,“这该死的老狗,”一边拂去他那不值钱的上衣上的雪水。“我——我曾经使唤过像你这样的人。”这时,一阵对嘉莉的强烈憎恶之感涌上他的心头——只是一阵狂怒的感觉,之后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应该给我吃的,”他说,“她应该给我的。”他绝望地转身又回到百老汇大街上,踩着雪水朝前走去,一路乞讨、叫喊,迷失了思路,想起了这个就忘记了那个。就像一个脑力衰退、思想不连贯的人常有的那样。


几天之后,那是一个严寒的傍晚,他在心里作出了自己唯一明确的决定。4点钟时,空中已是一片夜色朦胧。大雪纷飞,寒冷刺骨的雪花被疾风吹成了长长的细线。街上铺满了雪,像是铺上了六英寸厚的冰冷、柔软的地毯,它被车碾、人踩,弄成了褐色的泥浆。在百老汇大街上,人们都身穿长外套,手擎雨伞,小心翼翼地走路。在波威里街上,人们都把衣领和帽子拉到耳朵边,没精打采地从街上走过。在百老汇大街上,商人和旅客都朝舒适的旅馆赶去。在波威里街上,冒着寒冷出来办事的人,转过一家又一家幽暗的店铺,店堂的深处已经亮起了灯光。电车也早早就开了灯,车轮上的积雪降低了平常的轧轧车声。整个城市都被这场迅速加厚的大雪包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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