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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一九八四》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 安妮·赖斯 | 发布时间: 670天前 | 12764 次浏览 | 分享到:


"可你们怎么叫人不去记事情?"温斯顿嚷起来,一时又忘了仪表。"记忆是不自觉的。它是在人的内心。你们怎么控制得了记忆?你就没有控制我的!"


奥勃良重又严厉起来。他把手放到了仪表上。


"完全相反,"他说,"是你才没控制记忆。所以才把你带到这里来。你到了这里,因为你狂妄自大,不知自律。你不愿拿服从做代价,换来心智健全。你宁愿做个疯子,做单个儿人的少数派。只有纪律严明的头脑,才看得见现实。你以为现实客观,外在,自行存在;你也以为现实的性质不言而喻。你欺骗自己,认为看见了什么东西;你觉着旁人跟你一样,也看见了这些东西。可我告诉你,温斯顿,现实才不是外在的东西。现实存在于人的思想里,而不是别处。它不在个人的思想里,因为个人能犯错,又会很快死亡。现实,它只在党的思想里,党才是集体的,永恒的。不管什么,只要党说是真理,它就是真理。不通过党的眼睛,就没法看见现实。事实上,你得重新学习啦,温斯顿。需要把自己毁灭,这是种意志的努力。要心智健全,得先做到卑躬屈膝!"


他停了片刻,仿佛让温斯顿把他的话吸收一下。


"你还记得么,"他接着说,"你在日记里写,自由乃是宣称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


"记得,"温斯顿说。


奥勃良举起左手,手背朝着温斯顿,把拇指弯下去,其它四指伸开来。


"我举的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


"要是党说是五个不是四个--那,是几个?"


"四个。"


话没说完,他就疼得喘起来。仪表的指针指到五十五。温斯顿全身大汗淋漓,拼命喘息,高声呻吟着,咬紧牙关也忍不住。奥勃良看着他,还是伸着四个手指。他拉回手杆,可这次,痛楚只减轻了一点点。


"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


指针指到了六十。


"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四个!我还能说几?四个呀!"


指针肯定在上升,可他看不见。满眼只见到那粗犷严厉的大脸,和那四个手指头。手指头在他的眼前像石柱,粗大朦胧,微微颤动,可绝无疑问是四个。


"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别这样,别这样呀!别再这样啦!四个呀!四个呀!"


"几个手指,温斯顿?"


"五个!五个!五个呀!"


"不行,温斯顿,这没用。你在撒谎。你还觉着是四个。几个手指,快说!"


"四个!啊五个!四个!爱几就几!别这样呀,别叫我疼啦!"


突然间,他是坐在奥勃良的臂弯里。想来他昏了过去几秒钟,绑他身体的带子便给松了开来。他觉得冷,禁不住发抖,牙齿格格打颤,眼泪流了满脸。一时间,他像婴孩一样抱着奥勃良,直感到那粗壮的胳膊围着他的肩膀,出奇地舒服。他觉得奥勃良便是他的保护人,痛苦全来自外边,来自别处,惟有奥勃良才会救他逃出这痛楚。


"你学得真慢,温斯顿,"奥勃良温和地说道。


"我有啥办法?"他抽泣着说,"我怎能看不见眼前有什么?二加二就等于四嘛。"


"有时候是四,温斯顿。有时候是五。有时候又是三。还有的时候,它是四是五又是三。得再加把劲儿啦。变成个心智健全的人,可不容易哟。"


他把温斯顿放回床上躺下来。四肢的带子又绑紧,不过现在他不疼又不抖,只觉得全身虚弱发冷。奥勃良朝一个白大褂点点头,方才那人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动。白大褂弯下腰,仔细看看温斯顿的眼睛,探探他的脉搏,俯下耳朵听听他的心脏,敲敲这儿拍拍那儿,向奥勃良点点头。


"再来,"奥勃良说。


温斯顿全身又是一阵疼。指针准到了七十、七十五。他闭上眼睛,明知道手指依然在,依然是四个。要紧的是痉挛过去之前可别死过去。他也无暇顾及会不会叫出来。痛楚又减退了下来。他睁开眼,见奥勃良把手杆拉了回来。


"几个手指,温斯顿?"


"四个。我想,就是四个。我倒想看见五个。我真想看见五个。"


"你想怎么样?骗我说你见了五个?还是真要看见五个?"


"真要看见五个。"


"再来,"奥勃良说。


恐怕指针到了八十--不,九十。温斯顿只能断断续续记起来,他怎么这样疼。他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在眼皮外边,手指的森林跳着什么舞,进进出出,时隐时现。他心里打算数一数,却无法记起为什么数。他只知道数数几根压根儿不可能,因为五和四神神秘秘的是一体。疼痛又减退了下来。他张开眼,发现他看到的依然没有变。数不清的手指,像移动的树,朝四面八方胡乱动,时隐时现。他便又闭起了眼睛。


"我伸了几个手指,温斯顿?"


"不知道。不知道。再这么干,我就要死啦。四个,五个,六个--实说,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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