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太平间里阴森森的寒髓彻骨，人走进来不由地要打冷颤。魏得胜、杜喜莲、改生由工作人员领进一间墙壁上立满大抽屉冷冰柜的大房间，当地停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直挺挺躺着一具被一块白布蒙着的尸体，魏武德特意吩咐不让先入冰柜，等家属看过后再冷冻。

　　改生由魏得胜搀扶着一步步挪到尸床前，她轻轻地揭开白布，赵三海头戴礼帽，身穿绸缎礼服，面色红润，睡着了一般。改生上前抱住他的身体，把脸贴到三海冰凉的脸上，摇晃着他的尸体哀哭着说：“三海，你醒醒呀，你醒醒呀！”

　　赵三海的嘴角淌出一股淡淡的血迹，魏得胜把改生拉起来，用纸巾准备擦。改生从父亲手里接过纸巾慢慢地擦。喜莲抹抹眼泪说：“咱们给三海烧纸吧，他也许等着呢！”

　　改生哪里听的进去，她和赵三海自由恋爱，感情一直深厚。再加上赵三海外出闯荡，东一日西一日吃尽了苦头，自从和魏改生结婚以后，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所以对魏改生百般宠爱。赵三海也是魏改生百里挑一的丈夫，她对他也是恩爱有加，两个人结婚十几年一直都是情投意合，是村里人们羡慕的对象。改生抱住床沿不肯离开，魏得胜终于哭出了声：“儿呀！你好恨的心呀！你咋能丢下你哪心爱的老婆，疼爱的儿女呀？”

　　魏武德在外面等得心急，见三个人进去有一个多小时了也不见出来，他派司机进去看看。司机是个年轻人，心里有些害怕，又不能逆魏武德的旨意，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来。他对魏得胜说：“魏矿长还在外面等着呢，人死不能复生，魏矿长怕你们悲伤过度伤了身子，他让我进来劝劝你们，咱们还是活着的人要紧，我想赵副矿长也不愿意看到你们这样，他一定希望你们活得好好的。”他见改生趴在那里没有走的意思，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说：“嫂子，你就是守他一天他也活不过来了，你要当心身体，孩子们还在家等你呢。你得为孩子们着想才行。”说着他硬往出拽改生。

　　事已至此，魏得胜也帮着往出拽女儿，喜莲也劝，三个人一起把魏改生拉出来。魏改生像泥塑一般，麻木地任由他们推拉。她想不起哭也想不起笑，眼前都是赵三海躺在那里的画面。

　　魏武德又把他们拉回宴宾楼大酒店。现在谈论赔偿的事宜有些过早，魏改生一家还没有从这猛然的打击中走出来，她们还需要时间来平复和认识这个残酷的事实。魏武德只有陪着他们来慢慢地过度这一场生离死别的伤痛。

　　魏武德吩咐把饭菜端到客房里，饭菜摆在桌上没有人动筷子。改生闭着眼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也不哭不闹，大脑一片空白。改生和赵三海有一儿一女，儿子十三岁在镇上上初中，女儿九岁在本村上小学。魏武德见改生悲伤欲绝，好像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他心里也着急怕再出个什么意外。他把魏得胜叫到外面说：“哥，要不要把两个孩子叫过来？”

　　魏得胜一提孩子也是泪水涟涟，他难过地说：“孩子们太小，我怕他们承受不了。”

　　魏武德说：“有孩子们在身边，改生也许能振作起来。”

　　改生现在的状况魏得胜也很担心，他觉得魏武德的话很有道理。他说：“要不试试。”

　　魏武德派人去接两个孩子，变生顺便也跟下来，转生和她丈夫也匆匆忙忙从平宁县城赶过来。转生和变生看到姐姐躺在那里绝望的神情痛在心里，都过来劝慰，转生拉着她的手说：“姐，姐夫虽然不在了，你不能这样，你得振作呀，你还有孩子们呢！”

　　变生说：“姐，现在你就是孩子们的主心骨，你这样叫孩子们咋办？姐夫不在了，你便得好好的，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咋办？”

　　孩子们没有见着父亲，对死亡还是个朦胧的概念，只听说父亲死了，死是什么样子，是怎么回事他们只是肤浅的认知，看到大人们悲痛他们也跟着伤心啼哭。喜莲见改生听不进别人劝说，无论转生和变生怎样劝说，她只是闭着眼一动不动。她把两个孩子推过去，两个孩子被母亲的表情吓坏了，蕊蕊推着母亲嚎哭起来：“妈妈！妈妈！你咋啦？”

　　洪波是男孩子，哭的没有妹妹那般撕心裂肺，但他也对母亲现在的状况悲伤，他抽咽着推母亲：“妈妈！妈妈！你看看我们，爸爸不在了你还有我和妹妹呢！”

　　改生无力地慢慢坐起来，把两个孩子搂到怀里，失声痛哭起来。母子三人哭成一团。引的一家人一时间都悲泪纵横。

　　魏改生终于哭出来了，大家捏着的一把汗才放松些。任由她悲泪泣血，把她这一天来，积压在心头的绝望和悲痛全都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