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端上一桌子饭菜，原封没动地又端了下去。大家渐渐止住悲痛，李喜奎夫妇这才想起女儿。他们问魏小强咋没见莹莹？魏小强说：“她现在有身孕，怕受不了还没告诉她呢。我想干脆别和她说了，说了也只能增添一个人的痛苦。”夫妇两个见女婿这样疼惜自己的女儿，心里更是欢喜。

　　李喜奎说：“不说就不说吧，说了也不起啥作用，只是多添些痛苦罢啦。她现在又怀着孩子。”

　　赵大妞还沉浸在失去弟弟的痛苦之中，她默默地听他们爷俩谈话，只是低头不语。整个夜晚大家都是睡又睡不着，醒着也无话，每个人都像僵尸般躺在床上煎熬着。好不容易盼到天明，赵大妞就急着要去太平间看弟弟。

　　这几天改生天天带着孩子们给赵三海烧纸钱，因太平间里不光是赵三海一个死人，改生怕孩子们害怕，每天只在离太平间不远处边烧纸钱边啼哭几声。时隔三日如隔三秋，她今天也迫不急待地想见到日思夜想的爱人。十几年的姐夫已胜亲人，转生、变生都想一起去看看姐夫，大家都一起买些供品准备起程。

　　魏得胜见两个孩子要跟，他忙把喜莲拉到一边悄悄说：“这人都死了四五天了，再在冰箱里一冻恐怕要变形的，还是别让孩子们去了，你去哄哄。”

　　喜莲在改生耳边耳语了两句，改生眼里又升腾出泪花，她强忍着，对两个孩子说：“蕊蕊，洪波，你们在家陪着姥姥吧，姥姥年纪大了妈不放心。”

　　洪波哭着说：“我想见爸爸。”

　　蕊蕊说：“我也想，我昨天梦到爸爸了，爸爸还亲我呢。”

　　一家人被两个孩子说的泣不成声。改生想带着孩子们，她说：“孩子们想爸爸，他们的爸爸一定也在想孩子们。”她抚摸着两个孩子不忍留下。

　　魏得胜悄悄对改生说：“孩子们还太小，怕吓着他们。”说着他扳开改生的手，把两个孩子拉出来，对他们说：“你们不和姥姥亲了？我们要是不在了，姥姥晕倒咋办？你们替我们看着姥姥，听话。”

　　喜莲过来拉住两个孩子，连哄带拽拉到屋里。大家急忙走下楼梯，魏小强把车开过来，坐不下就挤着奔往县医院的太平间。

　　赵三海的尸体被从冷冻箱里拉出来，带着一身霜气，脸变成灰紫色，身体僵硬寒冷。改生摸摸三海的脸，一股寒气直逼心底，她打了一个寒噤从头凉到脚。她这一刻真正才体会到阴阳两隔，她哭着说：“三海，姐和姐夫来看你了，你醒醒啊！”

　　赵大妞连哭带喊地叫着：“三啊！三啊！我可怜的三啊！”她爬到赵三海冰冷的尸体上摇晃着，“三啊，你和姐说句话呀？你和姐说句话呀？”

　　转生和变生也呜呜咽咽地大哭起来，李喜奎想起小舅子这些年对他们家的照顾，也是悲泪泉涌，抽抽咽咽泣不成声。魏得胜虽然悲伤，毕竟过去四五天了，他心里已能承受，他忍住悲痛劝解众人，他先拉赵大妞：“他姐，你别哭了，他已经狠心不理咱们了，再哭也不会应你一声了，咱还是先给他烧些纸钱吧，好让他在那边做个有钱人。”他又拉改生：“行啦，好孩子别哭了，他要是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你这样，这都四五天了，你得注意身体，孩子们还等你管呢。”他又拉拉转生和变生说：“一起给你姐夫烧纸，别哭了。”

　　魏得胜好不容易把四个女人拉着离开尸体围成一堆，李喜奎把早准备好的一个大盆放在前面，他抓一把纸钱点燃，由魏得胜带头大家一把一把地往盆里放纸钱。火焰顿时串出一米多高，每个人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凄迷悲凉，纸灰随着烟雾凄凄惨惨地飘散开来。

　　魏小强没经见过死人，他一走近太平间心里就起毛，他把魏得胜一家放到门口，自己开着车来到人多的地方，远远地等着。等了有一个多小时才见魏得胜一帮人从太平间里走出来，他忙又把车开过去。

　　从医院回到酒店，李喜奎夫妇真想去看看女儿，又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影响到她的身体，所以决定再忍几天，等埋葬了赵三海再去不迟。可做母亲的心怎能放下一年多不见面的女儿呢，她实在憋不住就找女婿问寻。她把魏小强拉到一个房间问：“莹莹瘦了没有？自从怀孕每天吐不吐？她想吃啥？”

　　问的魏小强不知如何回答，自从李莹怀孕，他一天也没在她身边呆过，可他又不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出来。他觉得自己这个女婿当得失败透了。心里隐隐有些酸楚，自己的老婆怀孕，自己不能天天陪在身边，却在这里装乖卖傻。他尽管心里不得劲，嘴里还是应着：“她，还行，啥都吃。”

　　“孩子在她妈肚里闹腾不？”赵大妞脸上带出笑容。

　　魏小强正不知怎样应付丈母娘，他身上的手机响了，是薛根子告诉他装煤的事。他对丈母娘说有事，忙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