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过了有五六天，最激烈的日子过去了，在事实面前该接受的都能接受下来了。魏武德掐算着日子，是该谈死亡赔偿的事情了。这是一个亲人们不愿意接受但必需要面对的残酷问题，它直接关乎一家大小后半辈子的生计。因是本村当户，又沾亲带故，魏武德不好亲自出面，只好再派桑榆和小崔出马。

　　桑榆凭一张不烂之舌不辱使命，到四川只花了八万块钱就把事情摆平了。果然不出魏武德所料，那母亲八十多岁已无行动能力，只靠姐姐姐夫照料，听说弟弟出事姐姐也是心里悲痛，桑榆话里话外先让其晓得路途遥远，超度一个死人的艰难，再说路上不菲的开销。哪姐姐姐夫都是山沟里穷苦出身，平时连一万块钱都没见过有多少张，今天横空得了这样一笔不小的钱财，为一个死人再浪费掉心里觉得不值。桑榆在旁边加油添醋说：“人已死亡再花钱也不值，那边有你表弟，不如让他帮你们料理。”姐姐姐夫一听顺情顺意，就签字画押把一桩人命案私了了。

　　桑榆开着自己的车，拉着小崔直接来到宴宾楼，他对魏武德常年开的包间熟门熟路。他见到魏改生和两个孩子，因和赵三海在一起共事多年，心里难免酸楚。看到这两个人的到来，魏得胜心里已然明了。大家虚寒问暖了一番言归正传。桑榆把魏得胜夫妇和改生叫到一个房间，以免人多嘴杂容易把事办砸。他和魏得胜、赵三海在一起共了十几年事，在魏得胜面前也用不着拐弯抹角。他看看屋里的人都是魏改生的亲人，开门见山地说：“老魏，改生，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三海也去了这些日子了，死的不能复生，咱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生活不是？也为了叫他早日入土为安。咱把该办的事办了，魏矿长呢，叫我来问问你们，有什么要求全都说出来，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魏得胜明白魏武德的短处，他就怕这件事被曝光，一下子死三个人就是大事故，闹不好追究起责任来他还要吃官司。无奈都是一个祖宗的子孙，再说凭良心他也不能敲这一竹杠，自从魏武德开了煤矿，没少照顾他们一家。事故已经出了，也不是魏武德仇杀的。可要是现在放过这个机会，就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改生还有两个孩子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他回头看改生，改生更没主意。以前一家人都处在悲伤状态中，谁也不想提这个残酷的问题，这一时提出来，大家心里都没个草稿，谁都不敢先开口，都在猜度试探对方的底线。

　　魏得胜说：“改生，这是你的事，要考虑到你和孩子们以后的生活问题，你有啥要求尽管提，三海已经不在了，你叔不会为难你的。”

　　桑榆说：“就是，你先说说看咱们商量着来。”

　　改生觉得三海用生命给她们母子换钱，感觉揪心地痛，这钱她怎能心安理得地花？她没有开口已经泪流满面，她实在张不开这个口，爬到床上又失声痛哭起来。她哭的桑榆和小崔有些心软，小崔说：“姐你别哭，有话好说，没人为难你。”喜莲见女儿只顾悲啼，急着说：“这三海一走啥都不管了，丢下她们母子们日子还长着呢，眼看这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穿衣吃饭、上学、日后娶媳妇买房哪样不得用钱？这些我想魏矿长应该想得比我们周到吧？这还用我们说吗？”常年居住在煤矿地带，这种伤亡事故屡出不鲜，人人心里都有杆秤。

　　桑榆咧咧嘴干笑笑说：“孩子心痛说不出来，哪嫂子你说，你替孩子说出来一样。”

　　喜莲看看魏得胜，魏得胜用眼神鼓励她说：“怎么也得个七八十万吧？你们看啊，照现在的物价这几个钱还能生活几年，要是物价再往上涨，这也只够她们娘仨眼前的日子。”

　　桑榆没想到喜莲狮子大张口。照现在的行情，每个矿上处理这类事故最多没超过五十万的。喜莲这一张嘴把魏得胜也给镇住了，他没想到老婆的胃口这么大。桑榆说：“嫂子你这不是为难人吗？哪有这么高的价位？”他说着看看魏得胜。

　　魏得胜现在得和老婆孩子站在一起，他做出一副认可的表情点点头说：“老桑你看，现在的东西啥都在涨，咱们不能再拿过去的眼光看待问题了，得为她们娘仨做长远打算，你说是吧？”

　　桑榆一看喜莲这一张口，这边的底线就定在六十万以上了，他佯装做不了主说：“老魏，我和你实话说了吧，魏矿长叫我来时交待，大家都是本村当户的别伤了颜面，给你们放得价位是咱们这里最高的赔偿了，五十万。没想到你们要出这么多，我实在做不了主。要不我和魏矿长再商量商量，你们也别认死理，再说咱们还要在矿上混的。”

　　桑榆的话也说到魏得胜心里去了，像魏武德这样的人物，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还有用得着人家的地方，这一旦因为几个钱闹得翻了脸面，再咋共事呢？说实话五十万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他只好就坡下驴说：“其实吧，老话说的好，这人和人活呢，老桑，你给说个价，我觉得五十万有点少，你看她们娘们也就这点机会了，过了这时再没人为她们操心了。”

　　魏得胜说的是大实话，桑榆心里也有感触，他这边同情改生母子的遭遇，那边魏武德交待过，让他看着处理，千万别闹出大动静来，一旦闹的惊动了上面就没法收拾了。他为难地挠挠头，嘿了一声说：“老魏、嫂子，改生，也就是咱们自己人，我豁出去了，我给做主六十万，再为难我去魏矿长那里说去。你们也别闹得太不像样子，你们还是一个祖宗的子孙，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他又对着魏得胜说，“老魏你说呢？你是个男人，还是你做个主吧，他们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