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虽然不能大吹大擂地办丧事，可魏改生不忍把赵三海就这样草草埋葬。她花钱买了一块墓地，把墓穴用砖碹得跟住家一样宽畅整洁，红砖铺地，白灰抹墙，一铺大炕铺着大红油布，一副五寸厚的柏木棺材镏金镶银，一切都是上好的。棺材停在大炕上，棺材大头前一口注满胡油的长命大缸燃着一根手指粗细的灯芯。一切都是在改生的要求下进行的。

　　棺材放到穴内，人们正要堵门填土。改生按住不让，她说不放心，还要亲自下去看看，魏得胜不放心跟着下来。改生摸摸这里，看看那里，最后摸着三海的棺材，在棺材周围转。魏得胜说：“上吧，外边的人还等着呢。”

　　改生说：“爸，你出去吧，我想和三海再呆一会儿。”

　　魏得胜说：“孩子啊，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不会有事的，我还有孩子呢，我就是想和他再呆一会儿。”

　　魏得胜掩面退到墓门边。改生抚摸着棺材大头说：“三海，你不讲信用，说好一起白头到老的，说好等孩子们都结婚了，带我回你老家养老的，我可等着呢。三海！三海！你咋这么狠心呢？我以后想你了怎办？”

　　魏得胜看到改生久久不愿离开，他只好又返回来解劝：“上去吧，你说上一千句他也听不进去一句，你在这儿住上一辈子他也活不回来了，哪么多人都在等着埋呢。”他边说边把改生拉出来。

　　眼看着人们一锹一锹的往大坑里填土，赵大妞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三啊！三啊！我的兄弟呀！再也见不上面的兄弟呀！”她边哭边捶打着地面。

　　改生坐在哪里像一尊泥塑，呆呆地看着人们一锹一锹地往下送土。转生说：“姐，你哭呀？你哭出来呀？”她哭着搂住改生。“姐！”

　　转眼地面就堆出一堆黄土，工匠们用蓝砖把黄土围起来，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完结了。他留给亲人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漫长的回忆。参加完埋葬的人们收拾起工具准备回家，改生坐在坟堆旁不肯起身。变生过去往起拽，说：“姐，走吧，你坐死也没用了。”

　　改生说：“把你姐夫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里咋办呀？”说着这才抱住变生啼哭起来。

　　变生给转生使眼色，转生过来姐妹俩一起把改生架上车。改生从车窗向后看，一直看到墓地在视线里消失，再看到沿路的树木一点一点地在视线里消失，一路上她的头始终向后张望着。魏得胜一家人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李喜奎夫妇来了这四五日，一直在煎熬中，一边是生离死别，一边是挂念。赵大妞明显瘦下一圈，今天死人入土为安，活人也把痛苦放开了些，悬着的一颗心也安定了。他们迫不急待地想见女儿，这一别就是一年，做母亲的眼都盼干了。以前一直盼着女儿带着女婿回门，盼了有半年不见回音，他们心里都明白，女儿至今都不肯原谅他们。他们本来准备着等地里了了就来看女儿，可凑巧二儿子带回来一个媳妇，所以没有成行。

　　回到村里，刚一下车赵大妞就拉住魏小强说：“咱们别进去了，回去看看莹莹。”说着眼里满是泪花。

　　魏小强明白两位老人现在的思女心切，他点点头。他现在这边的使命已完成，可以向父亲交差了。一般情况下赔偿一谈妥，魏武德就没必要再出面了，他也再没必要在人家面前装孙子了。赵三海另当别论，他一面是魏武德的远房侄女婿，一面又是李莹的亲舅舅，在情理上他不能那么现实，所以派魏小强出面把赵三海照顾好。

　　魏小强一面开车一面想着李莹见到父母时的情景，她一定高兴的能蹦起来？想到李莹开心，他的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他搬着两位老人把车直接开到市场里。魏小强下车鸡鸭鱼肉，水果疏菜买了一大堆。有人问：“又给食堂买哩？”

　　魏小强经常来给食堂买东西，市场上的人大多熟悉。他笑嘻嘻地说：“不是，给家里，我丈母娘和岳父来了。”他像天下所有的女婿一样可着心地想让岳父母开心，自己也开心。

　　李喜奎夫妇过年也没买过这么些好东西，赵大妞嘴上说着：“这孩子，买这么多吃的，得花多少钱呀！”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再加上这几天从人们的口中听到有关魏家的事，她觉得女儿掉进福堆里了。

　　魏小强把车停到门前，为两位老人把门打开。李喜奎夫妇从车里钻出来，看到眼前一座两层独院小洋楼，虽然是深秋，院里种的花草都已凋谢，但它的阵势依然气派。两夫妇喜的连步都不会迈了，他们做梦都没想到女儿竟住着这样的房子，跟电影里的洋房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