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赵大妞虽然对黄丽梅的话不是完全听得懂，但她能看得出黄丽梅对他们的不友好。她平时在家里也不是吃素之辈，今天竟然一句话也答不上来，眼睁睁地看着黄丽梅不可一世地走进来，趾高气昂地走出去，她把一块抹布狠狠地甩到灶台上，走出来问李莹：“她，她说了些啥？”

　　李莹心里又恼又恨，她刚才恨黄丽梅，现在又把恨转到父母头上，她瞪起眼睛说：“你说她刚才说啥呢？她不欢迎你们来，听到了吗？”

　　李喜奎也是又羞又恼，他狠声道：“我们好赖也算是他们的亲家呢，她怎能这样呢？”

　　赵大妞气道：“她有钱有啥了不起？还六亲不认了？她不认咱们咱们咋想认她呢？”她回过头来看着女儿问，“莹莹，她是不是也经常对你这样？”说着眼里尽是泪水。

　　李莹看到父母无端被人家奚落一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穷字，她一时又心疼起来，把声音放柔和了说：“她对我还好，她，她这人就是，就是小气，最怕家里有客人。要不，要不你们先回去吧，等我生完孩子就回去看你们。”

　　赵大妞失声痛哭起来，她说：“你这样我怎能安心走呢？我不走了，先让你爹回去，我等你坐完月子再走。”她看到李莹不高兴的样子，又说：“你放心，妈不和她一般见识，妈忍着，只要你好，你们母子平安，妈吃多少苦都能咽下。”

　　李莹横下一条心要让父母亲赶快离开，要不然他们再知道她和魏小强现在的情况，他们更加难过不说，不知道事情会怎样发展呢。有她一个人受罪就够了，就让他们安安心心地回去过日子吧。乘着他们还对她的生活有一线希望，就让他们带着这份美好回去。她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说：“让你们回去就回去吧，他们不欢迎你们来，你们在这里不是叫我难做人吗？再说啦，有小强照顾我，你们有啥不放心的呢？小强对我好你们也看到了，他早就说给我请个保姆的，我嫌不利索不让，等你们走了我就让他请去。”

　　赵大妞听到女儿的话，心里特别酸楚，她看看丈夫，李喜奎嗨了一声说：“走吧，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愿意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赵大妞一听这话哭的更加伤心了，她哽咽着问：“莹莹，你在他们家真的不受气？你真的想让妈走？别有事瞒着妈呀？”

　　李莹忍着眼泪狠狠心说：“让你们走就走吧，啰嗦啥哩，谁家买上官马杀肉吃？再说我还怀着他们家的骨肉呢！”

　　赵大妞看到女儿一直在下逐客令，心里既酸又痛。她在家里想女儿都快想疯了，原以为母女俩见着面不知会怎样抱头痛哭呢，自从昨天中午进门到现在，她没看到女儿对他们有过多少亲昵的举动，反而不及女婿热情，没想到女儿对他们的到来如此冷淡，一半她在心里原谅女儿，知道是他们硬生生把女儿的爱情给拆散了，可另一半她也在生女儿的气，毕竟是亲生父母呀，离别竟有一年多，她难道就不想他们吗？她赌气说：“走就走，咱也高攀不起人家这样的主，现在就走。”

　　李莹看着父母在穿衣服，实在憋不住心中的悲痛，强忍住自己的情绪说：“我上去穿件衣服。”说着跑到楼上的卫生间，她关上门忍不住爬到洗脸池上暗暗地抽泣起来。

　　李莹洗了一把脸，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脸上的情绪，又走进卧室从衣柜中抽出一千块钱来，平平静静地走下楼梯。李喜奎夫妇蔫头耷耳地坐在沙发上，看到女儿走下来，都站起来盯着她看。李莹低着头说：“走吧。”她走到前面把门打开。

　　父女三人谁也不说话，只顾低着头走路。李莹把父母送到镇上的小车站。说是车站其实就是一个等车的地方，它在公路的旁边，一有拉煤的大卡车经过就掠起一阵遮天蔽日的黑尘土。他们走过来时，正好有一辆通往县城的中巴停在那里等客人，李莹问司机去不去长途汽车站？司机见是三个人忙点头说去去。司机热情地帮着把包拎到车上，李喜奎走在前面上了车，赵大妞站在那里没动，她眼里噙着泪水说：“莹莹，妈要走了。”

　　李莹把一千块钱塞进她的手里，把头别到一边说：“路上别难为自己，想吃啥买点啥。”

　　赵大妞再也忍不住了，抱住李莹就哭。她哭着说：“孩子啊，是爹妈对不住你，早知道是这样，妈说啥也不会让你来呀！”

　　李莹硬生生地憋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她说：“走吧，人家等着呢。”

　　赵大妞把钱又塞回李莹手里说：“妈不要你的钱，你现在不是一个人，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她拉住李莹的手不放心地说，“你有事千万要和家里说，别一个人扛着，知道吗？”

　　李莹点点头又把钱装进赵大妞的口袋里，说：“你上车吧，我这么大的人啦用不着操心。”说着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司机喊：“上车啦，上车啦！赶快点，就等你啦。”

　　李莹把母亲连推带拥地送到车门口，赵大妞踏上车，回过头来依依不舍地看着女儿，售票员把她拉到座位上。李莹等母亲上了车才敢把头抬起来，她看到父母的坐位挨着窗口，有心走过去，又怕母亲看到她更难受，其实她自己也已经快崩溃了。她看到父亲的一只手撑着头，肩膀在一抽一抽地动着，母亲的头始终对着她，眼里的泪像泉涌一般。她只好把自己变成一尊泥塑，一动也不敢动地站着，让母亲看着她。

　　客车慢慢地驶上公路，无情地把李莹甩在车后。她望着渐渐远去的中巴车，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肆意地奔流。她捂着脸奔跑起来，刚跑了两步感觉肚子隐隐地疼痛起来，她找了一块台阶坐下来，任由泪水在脸上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