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魏小强把车开进小区，他远远望见家里的灯光透出窗外，在瑟瑟寒冷中发着幽蓝的光。他的鼻子由不住地要发酸，他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魏小强你要有点出息，强扭的瓜不甜，人家都有孩子了再纠缠有啥意思呢？

　　魏小强把车停在门前，熄了火，坐在车里再不想行动。他愿意时间就此停住，再别往前走了，再往前走这个院子，这个屋子，连同屋子里的人再也和他没有任何一点儿关系了，他再没有任何理由踏进这个屋子半步。魏小强的脸上好像有两条冰凉的蚯蚓在慢慢地蠕动，他把头磕在方向盘上。这会儿没有人监视他，他也不用再装，任由泪水在黑暗中自由挥洒。把他这些天装在心里的悲苦全都倒出来。

　　魏小强哭够了，抬起头用手套在脸上抹了两把，探头看看，屋里射出的灯光依旧闪着幽怨的蓝晕，仿佛在拒绝他这个现在还是主人的到来。他调整了一下脸上的情绪，推开车门跳下来。他依旧迈着往日那种骄傲自信的步伐走向门口。

　　这几天变生晚上要么不来，要来也在晚上十点以后才过来。偌大一座房子里就李莹一个人，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李莹在晚上等不来变生就把电视的声音开的大大的和她做伴。突然听到门铃响，李莹以为是变生，她急忙跑过去把门打开，魏小强一身寒气站在门口。李莹猛一看到他，竟有一股莫名的怨气直冲心头，眼里竟升腾起一团雾气。她急忙转回身又窝进沙发里把目光放到电视上。

　　魏小强迟疑了一下，抬腿迈进来，回身把门关上。他坐进沙发的另一角，抬眼看看李莹，没有开口，喉咙里就仿佛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他咽了一下，嗓子里的东西仿佛癌瘤一样转移了方向，顶到眼眶里，他极力忍住不使它冒出来。魏小强低下头从身上掏出一支烟放到嘴里，抽了一口，慢悠悠地吐着烟雾，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成熟老到的大男人。

　　抽完一支烟，他把烟屁股使劲摁进烟灰缸里，把身子坐直打开身边的手提包，他先掏出一个文件袋，打开文件袋抽出两页早已打印好的文件，还有一个暗紫色的房本。他看一眼目光一直盯在屏幕上的李莹，说：“莹莹，这是离婚协议你看看。”

　　李莹猛然睁大眼睛看着魏小强。尽管她在心里早已做好了离婚的准备，可现在她听到离婚这两个字还是愣住了，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淌出来。

　　魏小强看到李莹脸上挂出的泪滴，他的鼻子一酸眼里也生起泪花，他说：“莹莹，好好地跟小王过吧，我不恨你。这是房本。”说着他又从包里掏出十万块钱放到桌上，“等孩子出生了，用钱的事情就多了。”魏小强实在装不下去了，他竟然在李莹面前失声哭了起来。

　　李莹把泪眼放在桌上的两页纸上，魏小强自己已经把字签好了，就差李莹这一笔了。李莹抬头盯着他问：“你想好了？”

　　魏小强像孩子似地用袖管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说：“想好了，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

　　李莹再没说二话，拿起笔在两页纸上写下李莹两个字。看着魏小强把一页纸装进兜里，她把笔一甩猛然往起一站，一股钻心的疼痛从小腹升起，她啊的一声捂住肚子又蹲下来。魏小强忙用手去扶，急着问：“莹莹，你咋啦？”

　　李莹说：“我肚子疼呀哎。”泪水和汗水一起从她的鬓角淌下来。

　　魏小强的汗水也淌下来，他说：“莹莹，你忍着点，咱们上医院。”说着他把李莹抱起来就往门外冲。

　　魏小强把李莹放到车上，紧张的上下嘴唇直打颤，他抖抖索索地打开车灯。看着李莹闭着两眼，痛苦地抽搐，他的心里也痛的像有针蜇一般，不住地说：“莹莹，再忍忍，快到了。”

　　李莹带着哭腔说：“小强，我肚子好痛。”

　　小强说：“我知道。”说着他探过手摸摸李莹的脸。

　　魏小强把车停在卫生院门前，慌慌张张抱起李莹就往门里跑，他边跑边喊：“大夫！大夫！”

　　李莹被推进产房，魏小强站在外面焦急地转圈圈，他看着产房门上方的红灯一明一灭地闪烁着，他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地忽悠着。有一个护士从里面走出来问：“你是家属？签个字。”魏小强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纸笔，没加思索就在上面签了字，当他把纸笔递回去，突然意识到这个字其实应该由小王来签。他看着护士又消失在产房门里，急慌慌掏出手机给小王打电话。

　　小王和变生赶到卫生院，老远就瞭见魏小强在产房门口焦急地走来走去。他们跑过去问：“生了？”

　　魏小强说：“没呢。”

　　小王和变生急得趴到门缝上眊。变生说：“啥也看不见。”小王就把耳朵贴到门上听。

　　魏小强看到小王的眼睛紧盯着产房的门，出气都有点急促。心里一阵黯然，他慢慢地退到后面。

　　变生兴奋地对小王说：“不知道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

　　小王说：“男孩女孩都一样。”

　　魏小强再也听不进去了，扭身就往外走。

　　小王看到魏小强往外走，他急忙喊：“小强，小强！”

　　魏小强头也没回消失在门外。

　　变生喊着说：“魏小强，你个王八旦！”

　　一阵婴儿宏亮的啼哭声，把变生和小王的注意力又吸引到产房里。

　　李莹被推出产房，一脸疲惫，头发一缕一缕地贴在额头上。变生上前摸摸她的脸对着她点点头露出笑容。李莹在四周看了一圈，问：“小强呢？”

　　小王拉拉李莹的手，说：“咱们先进病房，别凉着。”

　　李莹疲惫地闭上眼，眼角渗出两颗硕大的泪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