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李莹给儿子起名叫“多多”，是多福多贵的多，还是多余的多，李莹自己也说不清，大概二者皆有吧？杜喜莲像侍候自己的亲闺女一样精心照顾，李莹在这一个月内胖了十多斤，小多多因奶水足，长得胖嘟嘟的，小胳膊小腿像一段段小白藕，把个杜喜莲喜爱的一会儿也不想离开。

　　眨眼就是满月的日子，李莹还是没忍住问：“姨姥，我三舅几时才回来？”

　　“这个，不清楚。”杜喜莲一直对李莹说赵三海被魏武德派到陕西建新矿去了，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来看她。李莹在这里认识的人又少，她的生活信息来源除了魏小强一家，就是杜喜莲她们了。她对自己现在这不如意的生活，除了怪怨父母，更怪怨赵三海，所以她在心里憋着一肚子气，赵三海不来看她，她更不会主动去问他。今天是孩子的满月日，应该是所有亲人在一起摆宴庆贺的日子。李莹忍不住还是想起这个让她既恨又割舍不下的三舅来。

　　李莹问：“过年应该回来吧？”

　　杜喜莲低着头说：“我洗尿布去。”说着抓起床上的一堆尿布，匆匆走进卫生间里。她拉住卫生间的门，蓄在眼眶里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下来。杜喜莲把水放的哗哗地响，她的心乱做一团。是该和李莹说真话的时候了，可她不知道以怎样的方式说才合适呢？这一个月子里母子平安，万一李莹知道赵三海的事，心里一急把奶水压了咋办？

　　李莹看着杜喜莲走出去的背影心里觉得怪怪的。孩子嗷嗷的吵闹声不容她多想，她回过头来逗孩子玩，一看小家伙就是个聪明的料，他竟然懂得听着声音找人，李莹把自己的手指放在他的小手上，小手握得紧紧的。她爬到他的脸前，噢！噢！地逗他，孩子好像能懂她的意思，跟着她呵呵地笑个不停。

　　杜喜莲把尿布挂起来，准备做中午饭。没有别人来庆贺，小王和变生再忙也一定过来。她把糕面拌好，就开始炖鸡肉，摘菜。这些都是昨天小王和变生给买来的。李莹和杜喜莲这一个月的生活几乎他们两个人全包下了，白天没功夫，晚上小王推托送变生，每晚都来坐坐。自从杜喜莲到来，这个家才有了一股暖融融的温度，小王从小没妈，他从杜喜莲身上体会到了有妈的温馨。在母亲面前变生规距了很多，每晚都回来住，有时回来晚些她都找理由，不是算账就是生意好的不得了。杜喜莲又不是傻子，她早看出点苗头，只是佯装不解，她对小王这个女婿还是很满意的。

　　中午，小王和变生干脆把门市锁了，早早回来给多多过满月。自从李莹坐月子，就把餐厅搬到了楼上的卧室里。床上铺一块小油布，放一张小方桌，几个人围坐在小桌旁边聊边吃饭。变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银锁，挂在多多的胸前。李莹说：“变生，你花这钱干啥？”

　　变生说：“这是给咱儿子的，又不是给你的，他干妈乐意。”说着变生自己乐得呵呵地笑开了，逗得一家人跟着笑。变生用肘子推推小王：“他干爹，你的呢？”

　　小王一下子脸红了，他偷眼看杜喜莲，杜喜莲正在看孩子和孩子胸前的银锁，仿佛没听见他们在说啥。小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对小银镯递到李莹手上。李莹拿起手上的镯子看看说：“你们两个，这花了不少钱吧？”

　　变生从李莹手上把镯子夺过来笑着说：“这是他干爹的一点心意。”说着给孩子戴在手腕上。

　　杜喜莲笑得眼眯成一条缝，她端详着多多说：“你们看我孩儿像谁？像哪吒。”

　　李莹心里微微酸了一下，她以为杜喜莲会说孩子像魏小强呢。其实孩子挺像魏小强的。

　　吃过饭，小王和变生在卧室和李莹说笑，逗孩子玩。杜喜莲在楼下做营生，她把想到的活儿该做的都做完，还在四处察看生怕有什么遗露的活没干。“妈，你真的要走？”变生啥时候站在身后她都没发觉。她回过头来为难地说：“不走能行吗？眼看就要过年了。”

　　“把莹莹一个人丢下你放心？要不把她也带上吧？”变生说。

　　“我也想哩，”她把手里的抹布放在桌上，疲惫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说，“你看能行吗？她和你姐到了一块，常天就丢下个哭了。闹得把这点奶水气没了，可怜得是孩子。愁死我了。”

　　杜喜莲看看变生又说：“你晚上早回来点，洗洗涮涮的事千万别让她干，别落下啥毛病。”她看到变生不做声，生气地说：“听到没有？别尽顾着玩，等她过了这些日子你有得是时间玩。”

　　变生说：“听到啦，我是怕你这一走，莹莹心里难受。”

　　杜喜莲说：“下午你就别去门市了，陪陪她。”

　　变生说：“门市这几天正忙呢。”

　　杜喜莲说：“钱过后天天能挣，人一旦落下病根花多少钱都难治了。”

　　变生说：“知道啦。”说完她上去让小王先走。

　　杜喜莲把昨天蒸好的馒头用塑料袋装好放进冰箱里，她站在地上想了想，又开始和面，把面和好，她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肉切碎打了半锅肉臊子。臊子在锅里翻滚，她赶紧擀面。把擀好的面条一小把一小把地分开装进小袋子里放进冰箱。等做好这些，日头就快下山了。她赶紧上楼，本来是想和李莹道个别就走的，当她上楼还没开口，就看到李莹眼里尽是泪花。她马上改口说：“晚上喝粥还是吃面？”

　　李莹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说：“姨姥，你忙就走吧，我一个人能行。”

　　杜喜莲说：“明天再说。”

　　变生高兴地说：“妈，你不走啦？”

　　杜喜莲扭头走出去，她心里更难受，明天，明天她咋丢下这娘俩走呢？她突然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声：缺了八辈子德的魏家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