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煤矿出事的第五天，魏小强的车队被查封。在魏武德名下的财产全部被封存。

　　二十多辆大卡车全部码在车队的大院里等候处理，吴仙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上窜下跳。听到内部消息，魏武德的煤矿早已安规定采到尽头，现在是自行延伸出一条小巷开采，纯属滥采乱挖，安全指数不达标，现在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再生产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个车队再被查封，无疑是绝了老魏家的后路。吴仙仙能不急吗？煤矿没了，她还指望这个车队会给她带来一辈子的安逸生活。车队被查封的哪天，吴仙仙绝望地哭了一个下午。

　　晚上魏小强把吴仙仙带回家，他耐心地对她说：“仙仙，这还没到绝望的时候，事情还没处理清楚呢。”

　　吴仙仙说：“你傻呀？你爸的财产就是煤矿，要是煤矿不能出煤，这么大的人命事故，钱从哪里来？你看着吧，把这些卖了也不够。”

　　魏小强上前搂住吴仙仙的肩说：“仙仙，对不起，你跟上我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就碰上了这事。”

　　吴仙仙一甩身子说：“我咋就这么倒霉呢？人家把好日子过完了，我却来淌这趟浑水。”

　　魏小强对着吴仙仙看了半天，苦笑一声说：“仙仙，咱们现在结婚证也没领，婚礼也没办成，你现在想走就走吧，你是自由的。”

　　吴仙仙知道失口，忙过来拉住魏小强的手，把声音尽量放柔和了说：“小强，我不是哪意思，我只是随口一说，你现在这种情况我咋能扔下你不管呢？”

　　魏小强说：“睡吧。”说完他翻了个身。

　　早晨起来魏小强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矿上看看。虽然矿上还留有几个保安，但他不放心，总是要每天上去查看查看有没有丢失东西，或者，总之他只有去了矿院才觉得心里安些，仿佛去了矿院就会有父亲的消息传来，可一进矿院哪份寂静又使他茫然不知所措。尽管这样，他还是会每天进去走走，再进父亲的办公室坐坐。魏小强刚走上通往矿院的那道大坡，望见矿井哪边有五六个人在转悠，一会儿转到井口，一会儿走远些瞅瞅。他转过矿院紧走几步赶过来。走近这几个人魏小强问：“你们这是干啥？”

　　有两个人抬起头，其中一个是煤管局的老赵，他认识魏小强，就说：“小魏，我们是奉命来封井口的。”

　　魏小强说：“这已经不出煤，咋还封？”

　　老赵说：“上面怕再有人乱采滥挖，让把井口封死。”他见其中的一个人走开，压低声音对魏小强说，“小魏，上面的命令我们不得不为，因为你们这个事故，我们的头儿也被撤职了。你别怪老兄。”他之所以对魏小强这么客气，是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软。每回来矿上没少拿魏武德的好处。

　　魏小强点点头说：“理解。”

　　魏小强退到一边看着哪几个人在井口内外装炸药，心里一阵沉痛，这是父亲半生的基业，也是他在这方水土叱咤风云的依靠，这一切眨眼就要毁于一旦。魏小强的眼睛湿润了，他不忍再看下去，扭头往矿院走去。

　　魏小强刚一进矿院就有一个小保安跑出来喊：“强哥，强哥。”他显然是正在等魏小强。魏小强回过头来问啥事。小保安眨眨眼说，“强哥，我们这儿要断顿了，你看能不能把食堂的面给我们一袋。”

　　魏小强向食堂望望说：“你自己去扛一袋不就行了。”

　　小保安说：“门锁着哩。”

　　魏小强带着小保安走到食堂门前，他把锁打开，一拉门，有四五只老鼠哗一下四散逃窜，把魏小强吓了一跳，有几只老鼠比猫还大。靠墙角有三袋面粉，两袋大米，魏小强说：“你全拿去吧，省得喂这些畜牲。”小保安高兴地扛起一袋就往出走，不到一刻工夫他又拉来一个，两个人一起把面粉和大米扛出来，临了小保安又揭开冰柜说：“这儿还有几块肉呢，要不一起给了我们吧，等食堂再开就坏了。魏小强听到小保安的话心里一阵凄然，他在心里问：等再开？哪是多会子事呀？他说：“拿吧，全拿去吧。”小保安高兴地从门房里拿出一个大铁桶，把冰柜里的肉食全拿出来。魏小强正要锁门，就听到轰轰两声巨响，他不由地回过头来，矿井上空一时升起两团蘑菇似的黑烟，烟雾渐渐扩散成一团团尘土飞扬的雾霾。

　　魏小强眼睁睁地瞅着矿井上空的黑烟浓雾渐渐散淡，一切尘埃落定。

　　魏小强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晃地来到夷为平地的矿井处。矿井已无痕迹，有的只是一堆堆刚爆翻的新土地，坑坑洼洼，伤疤似地挂在山坡上。只有两条铁轨从这头延伸到那头，它的轨道里有曾经的污迹还残留在哪里。

　　深秋的塞上，冷风飕飕，残风卷着败叶在旷野里肆无忌惮地狂舞，呼呼的风声像亡灵的哀嚎。魏小强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他深深地对着矿井遗址鞠了三个躬，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