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经魏武德签字，由法院执行拍卖魏武德名下所有财产。

　　魏小强默默地坐在拍卖会的最后排，只是见证一下父亲游历江湖，荣辱半生经营起来的家当，在拍卖师激昂高亢，抑扬顿挫的唱和下一锤定音。钱物本来无定性，它今天姓张，明天姓李，说不定哪一天就姓了王。只是世上之人看不破，费尽心机，争抢豪夺，硬要给其籍贯姓名。一本《红楼梦》，点不醒世俗人。挂着魏姓的财产，一件一件地转姓他人，每卖出一件计价师记一件的价钱。有人低语：“到底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一辈子也挣不到人家一件东西的钱。”魏小强心里凄然，父亲为钱争战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不止是个零，把这些全部家产当尽，恐怕还要是个负数。

　　拍卖会结束，魏小强从会场走出来，心里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自从煤矿出事，他心里一直不踏实，他一面牵挂狱中的父亲，一面为这场事故感到内疚，十条鲜活的生命，由于父亲的贪婪与疏忽致使他们死亡。今天的拍卖能给亡灵一个交代，也会给死亡者家属一些心灵上的安慰，生活上的帮助。魏小强快步走向县人民医院。

　　黄丽梅住院有半个多月了，魏小强只来过两次。他不得已在为父亲守着哪个烂摊子。虽然东西被毁的毁封的封，但魏小强心中隐隐还有一线希望，更有一些不甘心，他守护这个大院，其实就是不甘丢掉魏家往昔的辉煌，还想着未来有朝一日的发展。今天随着一件件产业的拍卖，魏小强的心情渐渐平息，他明白魏武德的时期过去了，只要这些钱财能为父亲功过两平，父亲平安无事，死亡家属得到应有的补偿，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黄丽梅虽然憔悴，但病情有所好转。她看到儿子形容消瘦，脸上胡子拉茬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心里不免难受，又掉起眼泪来。原先有魏武德罩着这母子们只知道任性享受，哪里受过半点为难，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黄丽梅天塌一般无从招架。她从魏小叶的口中得知儿子坚强的表现，既欣慰又心痛，欣慰的是自己的儿子在大是大非面前能担起责任，懂得操持，心痛的是儿子长这么大没受过一点苦，一下子要承受这样的煎熬和担当。

　　魏小叶问：“全卖啦？”

　　魏小强说：“嗯。”

　　魏小叶说：“没吃饭吧？”她又对黄丽梅说，“妈，你一个人先躺会儿，我带小强吃点去，给你带回来吃。”

　　魏小叶和魏小强姐弟俩来到一个偏僻的小饭馆坐下，吃饭是其次，他们是想避开母亲说话。老板娘给每人倒上一杯茶问：“吃啥？”魏小强说：“吃碗面就行啦。”

　　魏小叶看看弟弟对老板娘说：“来个排骨炖山药，再来个炖蘑菇。”

　　魏小强说：“姐，吃碗面就行啦。”

　　魏小叶鼻子一酸把脸扭向一边。过了一会儿她问：“卖了多少钱？”

　　魏小强说：“两台铲车卖了七十万。”

　　魏小叶惊呀地说：“两台铲车才卖了七十万？哪可是去年才买回来的，一台就七十万呢。”

　　魏小强说：“机器、车辆这种东西一买回来，只要出手就得赔钱，何况咱们是这种情况呢。”

　　魏小叶问：“哪其它的呢？”

　　魏小强说：“三辆卡车卖了一百万，爸爸哪辆奥迪卖了三十万，”说着魏小强的声音低沉下来，“车队整体卖了，总共卖了二百万。”

　　魏小叶把声音压得低低地说：“这些够不够赔偿？”

　　魏小强说：“爸爸银行贷款还有五百万，账上的流动资金仅有三百八十万，我看够呛。”

　　魏小叶从包里掏出一个存折放到魏小强面前说：“这是五十万，咱们争取爸爸能得到从宽处理。”

　　老板娘把饭菜端上来，魏小叶往魏小强面前推推说：“吃吧，肯定这几天没好好吃饭。”

　　魏小强拿起筷子边吃边说：“我还是昨天晚上吃了两袋方便面。”

　　魏小叶心疼地问：“咋不做点饭？不管怎说也得吃饭呀？事情已经这样了，别把身子搞垮了。”她又想起来问：“吴仙仙呢？她不给你做点饭吃？”见魏小强低下头只顾吃饭，魏小叶又追问，“吴仙仙人呢？她不是你的跟屁虫吗？会不是？”

　　魏小强抬起头说：“不是，这几天两个人都心烦，她回娘家啦。”

　　“回娘家啦？”魏小叶问，“我看她是见我们魏家败啦，没油水可捞了，该不是又想别的办法去了吧？”

　　魏小强说：“姐，仙仙她不是哪种人，你放心，赶快吃饭，妈还在医院等着呢。”

　　魏小叶说：“放心？小强你要多长个心眼呀，吴仙仙那种人靠不住。”

　　姐弟俩吃完，给黄丽梅买了一碗素面。提着饭走出来，魏小强说：“姐，你回去休息一会，我和妈坐一会儿再回去。”

　　魏小叶说：“也行，我这些天，天天在医院睡，实在有些熬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