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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长篇小说连载 煤 乡七八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李日宏 | 发布时间: 701天前 | 3754 次浏览 | 分享到:

    王平跟着韩昌,像一对庸庸禄禄的小夫妻般过着自己的光景,每天上班,下班、睡觉、看书,偶然下到市场买些日常用品或蔬菜之类的必备品。韩昌不抽烟,王平就尽量少抽烟或不抽烟;韩昌甚至连酒也不喝,王平就偶然找小广灵他们喝一次。

    小广灵像是有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上完夜班也很少在宿舍打开被褥一睡一整天,顶多睡上一两个小时,就和一群单身汉们相跟着到街上游荡,不是到电影院看电影,就是到体育场打篮球,隔三岔五还要和小摊小贩们打上一架,然后再到小饭馆猛喝一顿。

    突然有一天,他到王平租住的房子里郑重宣布,自己也想到黄土坡村租房住。王平忙问,租下了?小广灵神秘地一笑说,过几天就搬。还没等王平张罗着和小广灵租下合适的房子,宿舍里的几位舍友已经搬着小广灵的行李,把他送到了伍金孩脚底下一户人家的小南房。王平和韩昌去看小广灵租下的房,发现小广灵和宿舍内的另一个后生合租着,锅灶笼屉都买了回来,家也打扫得挺干净。

    因为又住得近了,王平习惯性地顺路总要去小广灵租住的房子串个门,有时候看小广灵笨拙地做饭,就一并帮他做好。小广灵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很少来王平这儿串门子,他嫌王平钻进书里呆头呆脑的样子,反倒是有空儿往坡上村长家串门子得次数比较多,尤其是梅香回来的晚上时间。王平好奇地问小广灵,村长家有啥西洋景?你不会看上了村长家的二女儿了吧?小广灵神秘兮兮地叮嘱王平说,别告诉别人,村长的小儿子想进咱矿的车队学司机,让给找我姨和姨夫疏通疏通关系……果不其然,不久之后,村长的小儿子就进了车队跟了车。

    村长自然对小广灵有这么硬的靠山不反感,也就对小广灵和他女儿的来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支持也不说反对,反正都是些小年轻,况且小广灵这后生也踏实,来往来往也没啥大坏处。王平有几次看到小广灵和梅香相跟着进了十矿的电影院,又有几次看到两人在饭店吃饭。

    王平始终不相信梅香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会看上小广灵这种外地人,又是个临时工,家庭又不好,领回老家,那十多里崎岖的山路,就能把这种娇小姐吓退。即便小广灵用能转成合同工的诱惑力,暂时把梅香哄到了手,后面的一些沟沟坎坎还很多——门第观念、消费观念、人际圈子等等,想想都难以逾越。

    王平怕小广灵多心,试探地问,你觉得梅香是真心和你相处吗?小广灵说,人家愿意跟咱交朋友,咱总不能拒绝吧!

    王平怕小广灵最后落个鸡飞蛋打,发自肺腑地劝,谁想打梅香的主意,得具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气魄,那丫头,仗着家里有钱,任性得很啊!小广灵自信地说,管她呢,好花钱也不是毛病,咱无非多上几个班……

    韩昌不无嫉妒地和王平悄悄说,小广灵瘌蛤蟆想吃个天鹅肉,不说也成不了,成了哇他能驾驭得了伍金孩家的人?还不是被人家利用?还不是想花他几个钱?王平说,要真的能成了也算是他落进了凤凰窝,以后的前程就不用发愁了!

    小广灵因为有了爱情的滋润,干起活来格外卖力,把一个班管理得很少出差错。年终评劳模时,大队长孟双喜把全队唯一的一个劳模指标给了小广灵,不但出席了全矿劳模大会,而且还被评为全市先进工作者。小广灵胸戴大红花的照片,在矿院门口的玻璃橱窗内悬挂了很久。

    王平经过近二年多的井上井下历练,对各个环节已经非常熟悉,无论放在哪个岗位上都能认真负责地干好,领导们很看重他。和他一起住的韩昌,却成了让队长头疼的工人,因为他三天两头地要请假回老家。也不是韩昌故意不想干,实在是家中有实际困难。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下世,是父亲把他一手拉扯大的,并且一直没有再娶,怕孩子受后娘的欺侮。前几年,儿子不在,父亲独自一人种着四五十亩承包土地,目的是多打粮多卖钱,好给儿子早一天娶回媳妇。因为没明没夜的受苦,得了严重的肺结核,又引发了好几种病,吃药花钱不说,承包地也不能因时按候地耕种了,韩昌只好不断请假回家照管父亲和土地。

    王平和韩昌虽然合租着一间房,但多数时间,他成了个独来独往的孤独客,看韩昌的架势,在这干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久了,不定那天来了就把自己的东西搬回去了。虽然有书陪伴着,时间长了难免觉得寂寞孤单,而现在小广灵有了女朋友,业余时间基本上也顾不得陪他聊天逛街了。王平就盼着每天的上班时间快来吧,到了班上,窑黑子们永远就是那么的穷开心,过嘴瘾。

    黄土坡村有几个姑娘发现找个端铁饭碗的长期工有困难,本地小伙子又看不上她们,何况人家梅香长得又比她们好看,还上着班,都能屈尊纡贵地和外县来的后生搞对象,她们又有啥优势和人家比?退而求其次,大人们也在家里唠叨,找个勤快老实人品好的后生就行了,只要能挣回钱,懂得心疼人,没有赖毛病,外地来的也不怕,家庭穷一点也没啥大关系……大人们有了这种默契,姑娘们就也开始把目光向下面扫视了。姑娘们的标准一下降,黄土坡村的闲房就涨了价,因为许多人都想来这儿租房住。村人们看出了商机,一个夏天,王平住的西山头就又盖起了好几处院子。原来到王平这儿串门子的窑黑子们说王平住这么偏僻的地方,狼吃了也没人知道!现在,他们也有人在打王平西边几间还没完工的房子的主意了。

    王平每天出来进去路过村长东大门边的聊天台,自然常引起村人们的注意,有几个姑娘像约定好了似的,每天在他上下班的时间准时在这里聚会,专门就为和他说句话或撩逗撩逗这个内向的小后生。王平内心知道她们肯定是对自己有好感,外表却不由自主地表现出一种笨拙、木纳、呆头呆脑的模样,越急越表达不出想说的话语,只会傻呵呵地陪笑几声,再想不起该和人家聊些什么。他对其中一个高个子姑娘特有好感,心中也设想过无数种表达的方法,交朋友的意愿,但终究还是无法去直面这种感情。不久,这姑娘就名花有主了,竟然被采煤队的一个小伙子追到了手。王平懊恼万分,把自己恨得牙根痒痒,真想每天让人抽自己几耳光。像他这种不解风情,老实巴交的后生,姑娘们是不大喜欢的,谁愿意和这种没嘴的葫芦交朋友?况且他又没有特殊的背景和特殊的过人之处。

    慢慢地,王平也就不去纠结这些想入非非的好梦了,反正这种事得随缘,不是想干啥就能得到啥。心绪一坦然,再面对姑娘们异样的目光时,也能主动地问问她们的一些想法或爱好了。

    黄土坡村姚泥匠住在北面沟岔底下,离伍村长家有一段矩离,得过一道沟,绕两条巷子,但姚泥匠的女儿姚丽丽就喜欢跨沟过涧,来聊天台聊天,对路来路过的王平始终充满兴趣,总想引起王平对她的格外注意。其实王平早就注意到了,只是从未对这个女子产生过哪怕半点非份之想或好感。首先姚丽丽的体型不合他的审美标准,你一个大姑娘家,吃上哪么胖干啥?其次是姚丽丽的性格不合他的脾性,粗门大嗓,声如宏钟,有种老爷们的范儿;最让他不感冒的是姚丽丽的品质太恶劣。有一天晚上回家时,王平发现北面沟坡上下站了许多人,心想这又是谁家有了事,不由站下来想看个究竟。听了一阵,终于听出了名堂,原来是姚丽丽上了自家的窑顶,和住在她家头顶上租房住的车倌吵架。原因是车倌图省事,一出门将垃圾顺坡倒了下来,正好有几个塑料袋子飘飞到了姚丽丽家窑顶上,还有一个挂在院内的小树枝上,也正好被刚走到大门口的姚丽丽逮了个正着。姚丽丽站在下面骂,车倌在上面回应,吵着吵着,姚丽丽绕过大门,从西边的坡道上了窑顶,准备和车倌面对面地较量。车倌在村办小煤窑给房东赶骡子车拉煤,是个外地人,起先以为房东会给撑腰,一看没人给出头露面,姚丽丽又像个泼妇般地追了上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溜之乎也。姚丽丽越发声音宏亮地骂得起劲了,双手叉腰,身形摇摆,唾沫乱飞,恶语连珠。实际上,看热闹的人都清楚,姚丽丽这是指着山雀骂松鼠,坡上住的人家都是矛头所指的方向。平时,有些人家倒垃圾图省事,不想往远处多走几十步,一出大门就将垃圾顺坡倾倒下去,尽管姚泥匠采取了一定的防护措施,在自家窑顶后加了一人高的护墙,上面还拉了一溜防护铁丝网,但遇到刮风天,依然会有乱纸废塑料袋子飘到院中。其实,不光姚家,住在坡下的张家、李家都会遇到类似的困扰,人们也早就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谁让咱住在了坡下?有本事不会也雇台推土机,把山坡推平,到别人头顶上建一处房子?

  这姚丽丽一个姑娘家,也太有点哪个了!站在坡上的人议论。住在坡上头的人们也太不拿体格了,就得有厉害人整治整治。站在坡下的人觉得这女子骂出了他们心中想骂的话,也在发表见解。

  听清了吵架的原因和内容,王平继续往上走,想到这和自己连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只是觉得姚丽丽这样的女子太不着调。一个姑娘家,家里还有爹妈出头露面,况且也不是你一家有这种情况,你何必抛头露面,惹人议论?

  王平房东两口子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孩子们都挺有出息,有在市里工作的,有在大矿上班的,各有各的事业和住所,只有过时过节才会领着女人孩子回来一趟,平时也只是偶然回来点个卯,问候几声。有一次老汉到南梁水塔挑水时,不小心扭伤了腰,在炕上躺了一个多月,二儿子回来给挑了几次水后,因工作太忙,有时就把老俩口困渴了起来。按说也有几个孙子都在这条沟住得不远,都是牛高马大的人了,来给爷爷奶奶挑担水是举手之劳,就是不来给挑。

  王平自己一个人住,三天也用不了一担水,见房东没水了,顺便也给挑一担。挑着挑着,这项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在了他的肩上。有时候,他还有水,老太太家没水了,就会理直气壮地让他去给挑担水。不过,这老太太外表虽然长得有点狰恶,内心还是比较柔软的,有几次,王平下班回来时,锅台上扣着老太太给送下来的好饭;晚上见王平没去上班,专门邀请他上去看电视,让他想看哪个台自己按。

  有天早班,王平下了班刚洗涮完毕,老太太连晚上都等不及地下来找他,先是拉拉杂杂地问了一大堆王平的家庭情况,对王平家弟兄又多又贫穷的状况深表了一番同情,最后终于翻出了底牌,她是受姚泥匠家人的委托,来给王平说媒的。老太太书归正传,夸了姚泥匠现在的光景,又说了姚丽丽看上了他的勤快踏实,最后肯定了这绝对是件天上掉馅饼的美事,似乎有种瞎麻雀突然掉在了粮堆上的羡慕和嫉妒。

  王平真是失望致极,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堪?这么多姑娘为啥偏偏是姚丽丽,如果换一个人,他也许真的会考虑考虑。他本以为老太太找他一定会有好消息告诉,因为他知道老太太有个在市里某部门当官的儿子,他曾希望借助一把力,帮他弄个合同工当当,却不料老太太是哪壶不开提起了哪壶。王平碍着情面,一会儿“嗯啊”应答一句,一会儿配合地张一张嘴巴。临了,老太太问王平有啥意见。王平搔搔头皮,吞吐着说,这么大的事,我也作不了主,得回去和大人商量一下。

  过了半个月,老太太又过来催问和家人商量得怎样了?王平说,我这半个月一直忙得没顾上回去!又过了半个月,老太太见王平终于回了一趟老家,迫不及待地拦在门口问消息。王平故作难过地说,我回去和大人说了情况,他们都说你哥还没媳妇的呢,你才刚过二十岁着啥急?你要是在你哥前头娶了媳妇,你哥找媳妇就困难了,不知情的人肯定会问,弟弟娶过了,哥哥咋没人找,别是有啥毛病吧?因此,家人劝我不能着忙,最起码得等我哥找上了对象才能给我张罗……

    老太太听王平这样说,问道,你哥多大了?二十七岁。王平答。干啥工作?王平说,当庄户人。老太太多聪明的一个人,知道王平不愿意,故意找托辞,猛地一下把眉脸拉下来,噔噔噔地去向泥匠家回话去了。

    十多天时间,老太太见了王平都是一副待搭不理的样子,显然是因为这个穷小子不听劝告而让她失了颜面生气。当然还有另外一层无法说出口的话,你一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家庭出身不好,弟兄又多,又当着个临时工,人家姚丽丽虽然长得有点胖,但占的是啥地皮?每年村里的煤窑还给分股金,还能照应住门户,不嫌弃你也罢了,你倒先把人家拒绝了……

    王平每天照样上班干活,下班看书学习,像个居住在世外桃源的隐居者。有时候,他会睡不着,信步走到村外的最高处,白天看市场上如蚁般忙碌的人群,各种车辆匆匆忙忙地拥挤在沟中南北不宽的公路上;夜晚,无边无沿铺满整条沟的点点灯光闪闪烁烁,许多人进入沉沉的梦乡,另有许多人才正式开始工作,继续在地层深处流血流汗;远远近近小煤窑的风机呜呜咽咽,似在倾诉着无尽的烦恼,偶然传来铁溜子哗啦啦的转动声和几声工人们的吼喊声、骂娘声……每当这个时候,他的胸中充满着今夕何夕,路在何方的叩问,又觉得自己像一个俯瞰世界的外星人,看着这个星球一天比一天增加的肮脏和龌龊甚嚣尘上,似乎自己站在这块明亮星空下的高地,就是最后的净土与圣殿。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太太似乎缓过了阳气,不屈不挠地游说王平,那种百折不回的劲头令铁石心肠的人也会感动得热泪盈眶,立刻被软化。临出门,老太太建议,这个姚丽丽呀,真是个痴情人儿呀,整天在家哭啼抹泪的,也不好好吃饭,她妈妈想让你抽空多去串个门,感情都是个慢慢培养。依我看呀,你先和丽丽订了婚,等你哥找到了对象再结婚……

    王平天性是个软心肠人,心想,我王平何德何能呀,直教姚丽丽以情相许?他专门挑了个傍晚后的时间,估计姚家也吃完了饭,心内忐忑地来到姚家门前。犹豫了一会,定了定神,心想来就来了,怕啥?姚家人再厉害大概也不吃人吧!敲了敲门,进去,姚泥匠正跨在炕沿上就着一盏煤油灯抽水烟,见是他,身也没起,不冷不热地让了一句:“上炕坐!”就又闷头抽了起来。女人和姚丽丽听到声音,从里屋迎出来,不知该问些什么话。女人没话找话地问,你,你吃饭了没有?王平赶紧应承,吃过啦!女人热情地接过话头说,一个人出门在外的,肯定没吃,丽丽赶快去给小王做饭去!王平赶快再次申明说,真的吃过了!女人也再次说,咋也没吃!泥匠听得不耐烦了,黑丧着脸呛了女人一句,这女人寡逼的,人家吃过就吃过了,能不成吃过了非得跟你说个没吃过?女人被骂得一下子噤了声。王平正不好意思咋开口,见男人这个态度,也就没了忌讳,也不想太啰嗦,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家的困难和不想过早找对象的苦衷。正高兴地端着一杯水出来的姚丽丽眉脸一下子吊下来,肥胖的脸蛋能挤出二两黑色素来,生气地将水杯摔在地上,转身又回了里屋。王平尴尬地不知所措,连忙向泥匠两口子点点头,逃也似地出门,飞奔回自己的屋内,抚摸着一颗差点要跳出来的心脏……

    第二天,王平出了早班,穿着窑衣直奔东面的柳树湾村,很顺利地租到一间小南房,晚上回来多给了房东老太太一个月的房租,说了自己明天一早要搬家的打算。

 

  小广灵的甜蜜爱情刚开了个头,还没有真正尝到爱情的果实,就灰溜溜地败下阵来。

  他的竞争对手不是别人,正是让他打得头破血流又抱头鼠窜的杨康。杨康其实早就对黄土坡的一枝花梅香有了谋划,只是                                        没想到让这个外地来的短胖小子捷足先登,并且还让梅香的弟弟跟了矿上车队。要知道,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想进车队进不去,当然,这事靠小广灵的姨姨也不一定能摆平这个矿的大矿长,人家伍家也有的是实力,强龙难压地头蛇,矿上那个领导不给黄土坡村长留一份?

  别看杨康文化不高,哄顺玩弄女人绝对是高手。他和几个小流氓使用了一出影视中演滥了的剧情,先让几个小混混半路拦劫傍晚回家的伍梅香,然后再出手英雄救美,一下子得到了头脑简单的伍梅香的无限感激和信任。此后,他专门调了班,一早一晚风雨无阻给伍梅香当起了保镖,起先伍梅香还惦着小广灵对她的好,偶然抽出时间还出去转转,后来,两相比较,觉得还是杨康对她真心好,人又长得帅,会哄她开心,又舍得花钱,讲哥们义气,朋友弟兄又多,又是本地人。回头再看小广灵,没有一处优点,自己咋就如此眼拙,差点就跳进了火坑。

  尽管小广灵对夺他所爱的杨康恨得咬牙切齿,但这是场公平的竞争,不具备打架动刀子的理由,如果他把杨康狠狠地揍一顿,反而会让伍梅香更看不起自己;况且杨康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整天尽和矿区的一些小流氓们一起混,打架有的是帮手,现在就连大队长孟双喜都对这小子敬畏三分,上不满班都得给个满出勤。

  小广灵只好黯然神伤地暂时退出这块角斗场和伤心地,悄悄地将自己的一点小家当搬到了王平这里。

  尽管杨康长得人模狗样的,他们苦水湾村离黄土坡村也不太远,但杨家在周边村民们的口碑中并不太好。远的先不说,杨康父亲在村里就是个不成气候的赖货,二流子。因此,得知二女儿又和杨康好上了,伍金孩极力反对。他的口头禅是“黄土坡一条沟也有个伍金孩,结亲家最起码也得和我伍家门当户对。”但梅香似乎鬼迷了心窍,大有和杨康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架势,还有一种大不了随杨康私奔到海角天涯的决绝。

  女儿和杨康的关系究竟发展到了哪种程度,伍金孩并不是很清楚。他忙得很,村子里一大堆事情每天都让他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村里正在张罗着申请开一个新窑口,一应手续都得他去跑;另一方面还得和村支书勾心斗角,让那个长期霸着村支书位置的老不死尽快下台,他好对黄土坡村的一切事务大权独揽,这还得利用一切手段把乡里的干部拉拢好,和区里的领导也得多套近乎。所以,儿女们的事简直是小菜一碟,根本用不着他去过分操心,到时候只要他大手一挥,摆平这些小事还不是他的一句话?几个钱?尽管回了家女人在他耳边刮噪几句,他也从没有真正的放在心里。直到有一天半夜,他喝得醉醺醺的回了家后,女人告诉他,杨康准备选个日子和咱梅香订婚。伍金孩挥挥手说,订什么婚?苦水湾的杨家穷的叮当二响,拿啥养活梅香?话未说完,已经呼呼睡了大觉。

  第二天一早,伍金孩还未睁开眼,迷迷糊糊想起女人夜里似乎说过女儿订婚的事,猛然一惊,大脑立刻清醒过来,连忙推醒身边的女人,一问果然有这么一回事。伍金孩气恼地骂,他妈的,癞蛤蟆尽想吃天鹅肉,我得想想办法。

  晚上,伍金孩破例早回了家,边吃饭边向家里宣布,我打听好了,市里新开办了一家合资贵族学校,就是收费高一点,三年的学费一并交,念满三年还给退一半的学费。梅香年龄还小,我准备送她去读技校,念上三年技校,出来不愁端个铁饭碗!

  梅香一听让她还去读书,嘴一下子噘起老高,任性地说,我不想再去学校受煎熬!伍金孩眼一瞪,说,不念书能有个啥出息?整天和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还不是毁了自个儿的前程?啥也别说了,这个家还得听我的,你准备准备,我过几天就去学校交学费,等开学后你就去报到!

  伍金孩不愧是伍金孩,这招釜底抽薪的计策,一下子把杨康的全盘计划闪在了沟底,一时失去主意,班也不好好上了,每天和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在酒桌上顿足捶胸地撒一顿酒疯,吓得别的吃饭的人们起身逃离。三干头昂着一颗干巴巴的脑袋,眨巴着一双老鼠眼说,看你那点球相,一天还想混个社会,伍金孩算个球老几?杨康不服气地反问,那你说咋办?你给想个办法!三干头不屑地撇了撇嘴,边倾尽全力地啃一只鸡头边说,这点小事还用想办法?有钱人最怕啥?另一个小混混接口说,当然最怕死!三干头拍拍还在皱眉头的杨康说,霸王硬上弓,懂吗?杨康发狠地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一伙人一直喝到晚上八点多钟,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簇拥着杨康来到伍金孩大门外。杨康让几个人在外面等,自己歪歪斜斜地闯进去。伍金孩一家人刚好吃完晚饭,饭场还没完全收拾。伍金孩正歪坐在一张沙发上剔牙,看见闯进来的杨康这股德性,一家人谁也没有搭理。梅香的脸气成了猪肝色,指着杨康气恼地骂,你以后能不能少灌点猫尿?杨康傻呵呵地一阵冷笑,靠住正面的柜站稳步子,“嗖”地一下,从裤腰带上抽出一把锋利的三棱刮刀,一下子插在了饭桌上。伍金孩一愣怔,继续若无其事地剔牙,好像非常享受这种剔出一块多余肉的惬意,嘴里还舒服地哼哼了两声。梅香妈大惊失色,惊恐地盯着还在不断颤动的刀身,一时不知该跑还是该留。梅香站到杨康面前,仰着头愤怒地问道,你想干啥?你想干啥?杨康一把推开梅香,说,这儿没你啥事,你给我滚、滚开,滚、滚得远远的……

  伍金孩终于坐不住了,缓缓站起来,颤抖着一根手指指着杨康大声问,你,你小子想干啥?这倒有天没世界了!我姓伍的是吃饭长大的,不是让街头一个小混混吓大的……

  杨康僵着舌头说,我就是来问问,你这是啥意思?你当初要么别让你女儿和老子搞对象,现在她肚子里已经怀了老子的孩子,你倒又让她去念书了?要不是让她耽误,老子还错不过别的女孩子了呢!

  伍金孩色厉内荏地吼,你小子,反了天了,不说没孩子,有孩子也能到医院打掉。老子的胡子不由老子扒拉?我看你是披张床单就想上天?猪拉个板车就想到个北京?

  杨康急了,扑过去从桌子上拔出三棱刮刀,面带凶相地说,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老子今天就给你放放血……老子一个光脚的还怕你个穿鞋的?

  伍金孩也不愧是黄土坡的一霸,丝毫没有胆怯的表情,反而是一副活腻了的表情,一挺大肚子,将脖子扬了过去。

  杨康虽然喝了不少酒,胆子比平时壮了几分,但让他将刀子真的架到伍金孩的脖子上,还真的有些胆怯和惧怕,毕竟这是诈诈唬唬、装装样子的事情。不过,这家伙好歹也是刀刃见过红的一个混蛋,况且大门口还有自己的几个哥们在壮胆和鼓劲呢,今天不把这事摆平,以后就没办法再在这条沟往下混了……但让他真的杀人,他又没这个胆量,况且他的目的也是阻止伍金孩往学校送梅香……想到这里,杨康一横心,把自己的左手反过来放到桌上,用大拇指扳回另三根手指,伸出小指,手起刀落,齐齐地从中间关节剁下去。这节指头像是受到了主人的指令,直接弹到了伍金孩的肚子上又掉在了脚面上。

  伍金孩恐惧地一屁股蹲坐到沙发上,脸色铁青,气喘如牛。梅香和她妈一看杨康真的不要命了,吓得哇哇嚎陶起来。还是伍金孩有主意,临危不乱中将遮挡沙发扶手的一块毛巾抽下来扔给女儿,梅香忙将杨康的断指裹上,母子两个一左一右地搀住疼得直抽搐的杨康两只胳膊,急急忙忙去找诊所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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