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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郭沫若小说集
来源: | 作者: 郭沫若 | 发布时间: 724天前 | 32510 次浏览 | 分享到:

 他的不高兴就给要下骤雨时的稠云一样,突然聚集上来了。

 出门的时候除去三张十块钱的钞票之外只带有几角钱的车钱。买了将近十九块钱的东西,失掉了十块钱,上了一块哑板的当,眼前要买的四条洋硷因为没有钱来换了,更不能不在店员面前告求一次恕饶。

 重重的不快积聚在这一瞬间,他转不过圈来,竟愤愤地拿着一只不响的袁头跑上楼去要和卖童衣的店员理论。

 ——啊啊,我这十一块钱的心血!我这两三千字的心血!我就这样白白地洒了吗?

 ——“喂,伙计!你刚才找给我的这块钱是哑板!”

 ——“哦,哑板?”

 一位用广东官话的招待员走来,他和他交涉了一会,招待员叫店员拿到帐台上去掉换。

 店员折转来,答应说掉换不了,帐台上说没有找出过这样的钱。

 又是一位很漂亮的广东官话:

 ——“这是brass①呀。一眼可以看得出的。”


 ①作者原注:白铜。

 ——“是啊,现在一说明了,谁也是一眼可以看得出的!”

 ——“你接上手的时候怎么不敲一下呢?”

 ——“我相信你们公司里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我经常来照顾你们也还没有上过当,所以忽略了。”

 ——“这样的事情是不可以忽略的。我们公司做了二十五年的生意没有使用过哑板。”

 ——“那么这块哑板是什么地方来的呢?”

 ——“这不是我们公司里的钱。”

 ——“不是你们公司里的钱!你的意思以为我要来敲你一块钱的竹杠吗?我带来二十块钱(他失掉了的一张钞票不愿意再说出来让人家骂他疏忽了),买了五块钱的玩具,买了十三块五角钱的这一套童衣,我身上还有几毛和几个铜子(他从衣包里把剩余的钱通搜了出来),你说我要来敲你这一块钱的竹杠吗?”

 ——“并没有人说你要来敲竹杠,不过你当时没有说掉,现在是不能掉了。”

 ——“仅仅两三分钟就不能掉吗?”

 ——“我看是,不(头儿摆着)能够!”

 ——“那么,好!你们大公司的信用!”

 他把一个哑板“啪”的一声掷在楼板上。

 ——“你还要晓得!一块钱倒不要紧,我不是来敲你竹杠的人!”

 依然睡在楼板上的他,冷飕飕地醒转来了。楼房还是黑洞洞的,下弦月的残光从最高一面的玻璃窗里照进楼来。他突然想起了在白天投掷了的那块哑板,禁不住泛起了一段凄凉的悔意。

 ——哎,我不该把它扔掉了,我不该把它扔掉了!

 他的腰部有些隐痛,只可微微地把身子翻了一下。就在这时候,他的夫人也醒转来了。

 ——“爸爸,你醒了吗?几点钟了?”

 ——“怕还不到三点罢。”

 ——“啊,真冷。睡了一夜脚还没有睡暖。”

 ——“没有床总是不行的,这冰冷的楼板倒把我们的体温都吸收了去了。”

 ——“早晓得还是买mattress的好了。”

 ——“没有买mattress我倒不后悔,我们买了的时候不是就不能买童衣了吗?”

 ——“不过也不会失钱,也不会上当呢。你今天也真太反常,为了一块钱便泛起血眼。”

 ——“其实我倒并不是因为一块钱就那样冒火,透过那一块钱的后面,不是有一滩比四马路上的野鸡还要卖得贱价的心血吗,我还要上人家的当,我怎么能够禁制得住不冒火呢?不过那一块钱我犯不着扔掉了。”

 ——“那还有什么用处吗?”

 ——“把给孩子们做玩具也是好的啦。并且那一块钱经我扔掉之后,又要转辗不息地在世间流用。从那一块钱身上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次数的罪恶,多少次数的悲剧了!那样的一块钱假使是流落到比我更穷的人的手里,或者还可以使人丢命呢!哎,我真不应该把它扔掉了!”

 他的夫人也陪着后悔起来。

 ——“但是呢,没有办法了。随后假使又上了这样的当的时候,我们便把它留着罢。……”

 两个人还幽幽地诉说了好一会,窗外的天光总象还没有破晓的神气。


 1926年2月22日夜



 红瓜


 ——十月十九日

 昨夜动身回熊川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半钟了。

 山路上走着的都是回山的人,下山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他们的态度是很悠闲的,但是步武又是很急凑的。他们的家室在等待着他们,他们也在渴慕着去接受家庭的安慰。

 但我也好象是回家的一样。我虽然飘泊在这异乡,但我妻儿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家了。

 我走到半路的时候天色已经黄昏。

 山路旁的崖壑好象怪物的巨口一样吐出无尽藏的黑气来,渐渐地渐渐地把眼前的一切都吞食了。

 路上的行人渐渐绝迹,随着我走的只有山溪的流水和天上的群星。

 天上的群星渐次都出齐了。右岸山头的那颗鲜红的火星,时而被山影遮去,时而又显现出来。

 王良星低低现在前面的山巅,北斗星只现了一只斗柄。

 隔岸人家的灯火是多么愉快的哟!它在照着和平的家庭准备着结合和平的清梦。

 一团黑影向我面前移动来了。那是什么?——一位乘着脚踏车的男子从我身边经过。

 ——“危险呢!不按铃子也不点灯!”

 ——“对不住,铃子坏了,灯里油干了。……”

 一道猛烈的明光突然又从前面的崖前放射过来,路旁的细草都照得很分明了。接着是几声咆哮——一乘汽车从我面前经过了。

 ——“那该不会是她来了罢?”

 汽车里坐着三个女人,一个抱着一个幼儿,我疑是我的晓芙,但一转念,觉得她不会在这样的时候把两个大的孩子丢在熊川赶上山来。

 走了有一点半钟的光景走到熊川了,这儿我仅仅住过一礼拜的功夫,怎么便这样和我亲热呢!各家的黄黄的灯火都好象亲人的眼光,我也好象久别了故乡的人终竟回来了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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