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兰兰西湾做甚哩

挑苦菜

挑上苦菜喂甚哩

喂牲口

二兰兰这话不受听

明明是给人吃哩

咋就说成喂牲口

成老财站着说话不腰疼

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二圪旦饿的吃不住

扔下老的小的刮了野鬼

下雨房漏

缸里没粮

炕上躺了个病娘

人活的不及个小牲口

苦菜拐根七拐八弯鬼精的很，兴旺发达了多少朝代染绿了多少季节洪荒没记载。神农氏为民寻找能吃的能治病的绿色植物，遍尝百草，终于辨别出各种植物的食用和药用价值，同时找到了可作粮食的五谷。苦菜走进诗经，《诗·唐风·采苓》说：“采苦、采苦、首阳之下。”苦菜又名荼，《诗·邶风·谷风》说：“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苦菜味苦，苦为五味之一。苦又作荼，以言人苦，荼毒实指苦。苦菜又名甜苣菜，苣为苣荬菜，别称匍茎苦菜，宿根草。荬即苦荬，苦荬有数种，包括甜苣、苦苣。苦菜属草本植物、迈进人吃的菜行列区别了人与动物的不同，由草先进为菜。蔬菜植物的总称叫菜，菜分家菜和野菜。凡草菜可食者通名为蔬。蔬菜的种类不少，《左云县志》把甜苣、苦苣列为菜属，但苦菜是野生的，不用人栽培，省去辛苦，野生野长成美丽广泛，野草闲花壮美了边关的苦菜谣：

编个篮篮

打个铲铲

野地里圪转

晌午有饭

叫起一户人家没个篮篮没个铲铲那不叫人家，你就策划着吃五谷丰登、六畜兴旺，不提防有灰年景，老天爷绝对伺候不了你跟心。铲铲专为挑苦菜打造，宽寸半、长二寸，铁柄长二寸，按上个服手的木把就成了服手的家具，是将不是将，得有个好作仗。铲铲的刃要磨的锋利雪亮，不拖泥带水，既是家具又是防狼的武器，没办法了可以用铲铲扎狼，捅狼，保护挑苦菜的苦命人。

县城的挑菜队伍有临时性组织，领头人是二美二兰，她俩是南门的农户，四十多岁精明强干的妇女。她俩当头头，一是她们有丰富的挑菜经验，预先侦察好那块地苦菜最多，质量最好，也好挑。二是她俩和饭店有关系，挑的苦菜能卖上最好的价钱，出手快不耽误时间。因此姐妹们都跟着她俩走，走成灿烂的挑菜队伍。过了谷雨，五点出发，布谷鸟跟着她们叫：快走！快走！晨风为她们呐喊：挑菜去！挑菜去！边关一年一度的苦菜谣活亮的叫响。

我混进她们的挑菜队伍是在饮牛槽拾地蘑，这伙女人在槽北水库的松树地最早进入挑菜，她们十几个人占领了一块地，头圪顶圪顶，双手开弓，嘻哈乐笑挑的欢快。这伙女人在这做甚哩，我走进她们的队伍打探，妈呀！红芽芽的甜苣菜，红紫的发亮，二寸长的白根根，嫩的水灵，叫人心动眼气，眼气的情不自禁打问。

二兰说：想挑就挑哇，大地出的个东西，又不是我们的。

苦菜和边关一个重大历史事件有关，这就是走西口。

边关没水盼

十年就有九年旱

碰上那灰年份

天要收人人不干

男人打工出口外

女人下地挑苦菜

糠菜半年粮

黑住头皮度时光

没娘的孩娃地照应

苦菜就是娘

《尔雅》说“谷不熟为饥，菜不熟为馑。”家菜生长有日期，一年没有几茬，旱、雹、虫、霜也同时危害家菜，所以史书把饥馑连用。苦菜不怕危害，谷雨前后，它就顶破土皮冒出红芽芽，给人们送来第一道鲜嫩的春菜。它的繁殖力非常强，前脚挑完，后脚就听见拐根圪吱吱冒出嫩芽，这种生长一直延续到霜降。霜光临，百草垂头叹气，苦菜高歌傲霜，挺着黄花，坚定着经霜的红，送给人们最后的秋菜。苦菜在半年多的时间里，一茬一茬生长着春华秋实，压倒所有的野菜家菜，独领风流，所以获得边关第一菜的美称。

苦菜没有列入草八珍，苦菜不在乎，它说虚名列不稀罕，草八珍那是有钱人的，穷人饥不择食，择草八珍那是白日做梦。最低层的人度年荒，苦菜是他们第一的选择。恶衣恶食的日子，苦菜是他们的指望，只要野地有苦菜，就有活的希望。边关的女人拖男带女挑苦菜，怕孩子叫狼叼走，就用裤带把孩子拴在脚上。跪在地上一把一把地挑，一把一把挑出活路。挪窝的时候才发现孩子不见了，叫花脸狼抱走了，呼天喊地苦出悲凉：

青天蓝天直蓝蓝的天

花脸脸你不嫌我可怜

没了命  断了根

你奶奶我和你拼命啦

嫂子大娘们出手哇

赶紧闹住花脸狼

花脸狼并没有走远，它在逗着孩子耍，毛孩子不懂事把狼当成狗。花脸狼嘻皮笑脸朝着人们笑：我今个锁口哩，只吃苦菜不吃肉。花脸狼抓了一圪旦苦菜扬长而云，夕阳西下的边关又长出一个神秘。

挑菜队伍不断转移地点，西湾三四百亩茬子地是最大的库藏，茬子地基本没有农药和化肥的污染，出的是放心菜。因为我的泄露，招引来无数的挑菜人，布满了各色风景，男女老少，工农商学，自行车，摩托车，卧车为菜奔来。挑菜的动作也多种多样集中在西湾表现，跪着的，圪僦的，坐着的，围窝的，边走边挑的。有一个大汉竟然爬在地上挑，女人恨的骂道：你想入土呀！不正色的！男人说：我圪僦下看不见。跑来一伙穿拖鞋的女人，咋咋唬唬叫喊：哪有菜？有个鬼！二美低声说：菜看见人，人看不看菜。这伙女人游荡了一会说：“想吃菜，早市买去！有人说：这伙人可虚哩，虚的啥也看不起。有人接口：那他就吃不上菜。二美说：肯定他买不上菜，我们的菜全去了饭店，早市没货。想吃就到饭店买去，二十块一小盘。

苦菜没有主人，大地是它的主人，谁挑归谁，谁不挑没数。苦菜长在大地，大地有主人，地主嫌踩地不叫挑，用鞭子抽，放狗咬，激怒了挑菜人：地是你的，菜又不是你的！挑了狗日的，看他长的是不是人心！地主落荒而逃，回家后对女人说：死猫女人逼紧了啥事也敢出。女人说：叫人们挑去哇，就当是做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