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纳尔克听见我的脚步声,便迎到楼道上。他颇为焦急地等候我,只见他脸色 苍白,皮肉微微抽搐。他帮我脱下大衣,又逼我脱掉湿了的皮靴,换上软绵绵的波 斯拖鞋。在炉火旁边的独脚圆桌上,摆着各种糖果。室内点着两盏灯,但还没有炉 火明亮。梅纳尔克首先问讯玛丝琳的身体状况。我回答说她身体很好,一语带过。
“你们的孩子呢,快出世了吧?”他又问道。
“还有两个月。”
梅纳尔克朝炉火俯下身去,仿佛要遮住他的面孔。他沉默下来,久久不语,以 致弄得我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起身走了几步,继而走到他跟前,把 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于是,他仿佛顺着自己的思路,自言自语地说:“必须抉择。 关键是弄清自己的心愿。”
“唔!您不是要动身吗?”我问道,心里摸不准他的话的意思。
“也许吧。”
“难道您还犹豫吗?”
“何必问呢?您有妻子孩子,就留下吧。生活有千百种形式,每人只能经历一 种。艳羡别人的幸福,那是想入非非,即便得到也不会享那个福。现成的幸福要不 得,应当逐步获取。明天我启程了;我明白:我是按照自己的身材剪制这种幸福。 您就守住家庭的平静幸福吧。”
“我也是按照自己的身材剪制幸福的,”我高声说道,“不过,我个子又长高 了。现在,我的幸福紧紧箍住我,有时候,勒得我几乎喘不上来气!”
“哦!您会习惯的!”梅纳尔克说道。接着,他立在我面前,直视我的眼睛, 看到我无言以对,便辛酸地微微一晒,又说道:“人总以为占有,殊不知反被占有 。
“斟希拉兹酒吧,亲爱的米歇尔,您不会经常喝到的;吃点这种粉红色果酱, 这是波斯人下酒菜。今天晚上,我要和您交杯换盏,忘记明天我起行之事,随便聊 聊,就当这一夜十分漫长。如今诗歌,尤其哲学,为什么变成了死字空文,您知道 吗?就是因为诗歌哲学脱离了生活。古希腊直截了当地把生活理想化,以致艺术家 的生活本身就是一部诗篇,哲学家的生活就是本人哲学的实践;同样,诗歌和哲学 参与了生活,相互不再隔绝不解,而是哲学滋养着诗歌,诗歌抒发着哲学,两者相 得益彰,具有振聋发聩的力量。然而,如今美不再起作用,行为也不再考虑美不美 ;明智却独来独往。”
“您的生活充满了智慧,”我说道,“何不写回忆录呢?——再不然,”我见 他微微一笑,便补充说,“就只记述您的旅行不好吗?”
“因为我不喜欢回忆,”他答道,“我认为那样会阻碍未来的到达,并且让过 去侵入。我是在完全忘却昨天的前提下,才强行继承每时每刻。曾经幸福,绝不能 使我满足。我不相信死去的东西,总把不再存在和从未有过两种情况混为一谈。”
这番话大大超越了我的思想,终于把我激怒了。我很想往后拉,拉住他,然而 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反驳他的话;况且,与其说生梅纳尔克的气,还不如说生我 自己的气。于是,我默然不语。梅纳尔克则忽而踱来踱去,宛似笼中的猛兽,忽而 俯向炉火,忽而沉默良久,忽而又开口言道:“哪怕我们贫乏的头脑善于保存记忆 也好哇!可是偏偏保存不善。最精美的变质了;最香艳的腐烂了;最甜蜜的后来变 成最危险的了。追悔的东西,当初往往是甜蜜的。”
重又长时间静默,然后他说道:“遗憾、懊恼、追悔,这些都是从背后看去的 昔日欢乐。我不喜欢向后看,总把自己的过去远远甩掉,犹如鸟儿振飞而离开自己 的身影。啊!米歇尔,任何快乐都时刻等候我们,但总是要找到空巢,要独占,要 独身的人去会它。啊!米歇尔,任何快乐都好比日渐腐烂的荒野吗哪①,又好比阿 梅莱斯神泉水;根据柏拉图的记载,任何瓦罐也装不住这种神泉水。让每一时刻都 带走它送来的一切吧。”
①荒野吗哪,《圣经?旧约》中记载的神赐食物,使古以色列人在旷野四十年 而赖以存活。
梅纳尔克还谈了很久,我在这里不能把他的话一一复述出来;许多话都刻在我 的脑海里,我越是想尽快忘却,就越是铭记不忘。这并不是因为我觉得这些话有什 么新意,而是因为它们陡然剥露了我的思想;须知我用多少层幕布遮掩,几乎以为 早已把这种思想扼杀了。一宵就这样流逝。
到了清晨,我把梅纳尔克送上火车,挥手告别之后,踽踽独行,好回到玛丝琳 的身边,一路上情绪沮丧,恨梅纳尔克寡廉鲜耻的快乐;我希望这种快乐是装出来 的,并极力否认。可恼的是自己无言以对,可恼的是自己回答的几句话,反而会使 他怀疑我的幸福与爱情。我牢牢抓住我这毫无把握的幸福,拿梅纳尔克的话说,牢 牢抓住我的“平静的幸福”;唉!我无法排除忧虑,却又故意把这忧虑当成我的爱 情的食粮。我探望将来,已经看见我的小孩冲我微笑了;为了孩子,我的道德现在 重新形成并加强。我步履坚定地朝前走去。
唉!这天早晨,我回到家,刚进前厅,只见异常混乱,不禁大吃一惊。女护士 迎上来,用词委婉地告诉我,昨天夜里,我妻子突然感到特别难受,继而剧烈疼痛 ,尽管算来她还没到预产期;由于感觉不好,她就派人去请大夫;大夫虽然连夜赶 到,但是现在还没有离开病人。接着,想必看到我面如土色,女护士就想安慰我, 说现在情况已经好转,而且……我冲向玛丝琳的卧室。
房间很暗,乍一进去,我只看清打手势叫我肃静的大夫,接着看见昏暗中有一 个陌生的面孔。我惶惶不安,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玛丝琳紧闭双目,脸色惨白, 乍一看我还以为她死了。不过,她虽然没有睁开眼睛,却向我转过头来。那个陌生 人在昏暗的角落里收拾并藏起几样物品;我看见有发亮的仪器、药棉;还看见,我 以为看见一块满是血污的布单……我感到身子摇晃起来,倒向大夫,被他扶住了。 我明白了,可又害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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