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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莫普拉》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乔治·桑 | 发布时间: 676天前 | 11086 次浏览 | 分享到:


“莫普拉岩啊!……”她喃喃地说,从头到脚直打战,犹如牝鹿听见狼嗥一样。


她的嘴唇变得煞白。忧虑掠过她的脸。我出于不由自主的同情,也战栗起来,差点突然改变态度和语言。


“对她来说,这有什么值得惊慌的呢?”我在思忖,“她不是在演戏吧?如果莫普拉兄弟们没躲在护墙木板后面偷听,她不会把眼看就要发生的事一点不漏地告诉他们吧?可她像白杨树叶一样瑟缩发抖……如果这是一个演员呢?我看过一个女演员扮演布拉邦特的热纳维艾芙①,哭得像真的一样。”①中世纪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是个美德的化身。


我手足无措,目光时而扫向她,时而扫向门口,我总以为门随时会在我的叔叔们的大笑声中敞开。


这个女子妍丽迷人。我不相信曾经有过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不仅仅我这样论断;她留下了美貌的声名,至今在当地还没有被忘却。她的身材高挑苗条,举止灵活,引人注目。黑眼珠,乌木般的头发,衬出她的白皙。目光和笑容有一种善良细腻的神情,合到一起令人不可捉摸;似乎上天给了她两个心灵,智慧的心灵和感情的心灵。她天生快活、大胆;这是一个天使,人类的烦恼还没敢光顾过她。什么也没使她难受过,什么也没使她学会怀疑和恐惧。这次是她生平的头一遭苦难,而且正是我这个粗人给她造成的。我把她当作一个吉卜赛女郎,而她却是一个纯洁的天使。


她是我的远房婶婶,名叫爱德梅?德?莫普拉,我的叔祖(也是远房)于贝尔先生的女儿,人们管我的叔祖叫骑士,他年纪很大才结婚,离开了马耳他骑士团;我这位婶婶和我,我们年纪一样,都是十七岁,只相差几个月;这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本该冒着生命危险保护她,不让她受人伤害,她却在我面前瑟缩发抖,惶恐不安,就像一个受害者面对刽子手一样。


她强自振作起来,走近了我,我心事重重地在大厅走动。她报了自己的名字,又说:


“您不可能像我刚才见到的那些强盗那样卑劣,我知道他们魔鬼般的生活。您很年轻,您的母亲善良聪慧。我父亲本想抚育您,收养您。至今他还后悔没能将您拖出您所堕入的深渊。您没收到他的几封信吗?贝尔纳,您是我的亲戚,想想血缘关系吧;为什么您想侮辱我?他们想在这里谋害我或折磨我吗?为什么他们骗我说,我在罗什莫尔堡?为什么他们神秘地退走?他们准备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她止住了话;外边适才传来一下枪声。轻型长炮发出一声回响,阴惨惨的报警喇叭声震动了塔楼凄凉的四壁。莫普拉小姐重新跌坐在椅子上。我一动也不动,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用来取笑我的喜剧场面,我决计不理会这次警报,直至我确切证实,它不是假的。


我又走近她说:“喂,说实话,这是一场玩笑。您不是德?莫普拉小姐,您想了解我是不是能调情的新手。”


“我以基督的名义起誓,”她回答,把我的手捏在她冰冷得像死人的手里,“我是爱德梅,您的亲戚,您的俘虏,您的朋友;因为我一直在关心您,一直哀求我父亲不要丢下您……听呀,贝尔纳,打起来了,正在枪战!不消说,是我父亲来找我,他们会打死他!啊!”她嚷道,跪在我面前,“快去阻拦,贝尔纳,我的孩子!告诉您的叔叔们,尊敬我的父亲,您要知道,他是最好的人!告诉他们,要是他们憎恨我,想叫人流血,那么,让他们杀了我,挖出我的心,但要尊敬我父亲……”


有人在外边声色俱厉地叫我。


“这胆小鬼在哪里?这扫帚星在哪里?”我的叔叔洛朗这样叫道。


人们摇撼厅门;我关得牢牢的,顶得住发狂的摇晃。


“这胆小鬼在别人卡我们脖子时,却在寻欢作乐!贝尔纳,骑警队在攻击我们。你的叔叔路易刚被打死。来吧,为了上帝,来吧,贝尔纳!”


“你们都见鬼去吧!”我喊道,“统统死光吧,我不会这样轻信;我不像你们想像的那么蠢;只有说谎的人才是胆小鬼。我呀,我起过誓,我会获得这个女人,等到我高兴时才交出她来。”


“你见鬼去吧!”洛朗回答,“你假装……”


火枪打得更密了,传来可怕的喊声。洛朗离开门口,朝嘈杂声那边跑去。他的焦急很说明问题,我忍不住了。他们会指责我是懦夫,这个想法占了上风;我朝门口走去。


“噢,贝尔纳!噢,德?莫普拉先生!”爱德梅跟在我身后,大声说,“让我跟您一起去;我要匍伏在您的几位叔叔脚下,让这场战斗停止,向他们让出我拥有的一切,我的生命,如果他们要的话……以便保全我父亲的生命。”


“等一等,”我朝她回过身,对她说,“我无法知道他们会不会嘲笑我。我相信我的叔叔们躲在门后;我们的狗奴仆在院子里射击,他们却等着用一条毯子裹住我往上抛。您是我的亲戚,或者是一个……您要对我起誓,然后我也向您起誓。如果您是一个流浪的公主,我被您伪装的神态欺骗了,走出这个房间,那么您要起誓做我的情人,在我使用我的权利之前,您不能容忍别人同您待在一起;或者我对您赌咒,您要受到惩罚,如同今天上午我教训我那头有花斑的母狗弗洛尔那样。如果您是爱德梅,我向您起誓,我会隔开您父亲和想打死他的人,那么,您答应我什么,您怎么向我起誓?”


“要是您救了我父亲,”她大声说,“我就向您起誓,我要嫁给您。”


“好呀!”我对她说,她的热情使我变得大胆,而我并不理解这种热情的崇高。“请给我一个保证,无论如何我不能像个傻瓜那样从这里出去。”


她任我抱吻,不作抗拒;她的面颊冰凉。她木然地跟随我的步子走出去;我不得不推她一下。我推得并不猛,可是她像晕倒一样倒下去。我开始明白我的真实处境,因为走廊里没有人,外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响。我奔向我的武器,这时,她做了最后一个疑惧的动作,或许是另一种情感,使我又走回来,我把爱德梅留在大厅里,紧紧锁上门。我将钥匙挂在腰带上,一面跑一面给枪上子弹,奔往围墙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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