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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莫普拉》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乔治·桑 | 发布时间: 627天前 | 9402 次浏览 | 分享到:




莫普拉二


老莫普拉是头忘思负义、残忍嗜杀的野兽,介于猞猁与狐狸之间。他雄辩滔滔,口若悬河,倚仗受过良好教育,这有助于他的诡计多端。他佯装彬彬有礼,对复仇对象不乏蒙骗方法。他能吸引他们来到自己家里,让他们忍受可怕的待遇,又因缺乏目击者而无法申诉。他的恶行败德都带有诡诈刁滑的特点,当地人对此无不惊惧不已,简直到了近乎尊敬的程度。决不可能在他的巢穴之外抓住他,尽管他经常出来,表面上没有多少戒备。这个人有作恶的天才,他的几个儿子缺乏挚爱的感情,在他可惜的专横跋扈的威慑下,对他俯首贴耳,惟命是从。在一切绝境中,他都是他们的救星。待到隐居的厌烦开始笼罩在我们冰冷的拱顶之上时,他凶狠之中包含诙谐的头脑,便用盗贼老巢里才能见到的场景吸引他们,克服这种厌烦。他们常常恐吓和折磨可怜的托钵僧,以此取乐:烧这些僧侣的胡子,把他们降到井下,让他们悬在生死之间,直至他们唱起诲淫的歌,抑或说出渎神的话来。当地人都知道那个书记宫的故事,莫普拉家让他同四个执达吏进来,盛情接待,殷勤备至。我的祖父假装欣然同意执行他们的传票,客客气气地帮助他们作出家具的清单,因为已下令拍卖这些家具;然后,摆上晚宴,司法人员就席后,特里斯唐对书记官说:


“咦!我的上帝,我忘了可怜的瘦马,拴在马厩里。这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您丢了它会受到责备的。我看您是个正直的人,我决不想让您犯错误。跟我来看看,这是一会儿的事。”


书记官毫无戒心地跟在老莫普拉后面,正当他俩一起走进马厩时,走在头里的老莫普拉告诉书记官,只要伸头进去就行了,书记宫竭力要在履行职责时宽宏忍让,不作细察。于是老莫普拉猛然推开门,把书记官的脖子紧紧夹在门扇与墙壁之间,害得这不幸的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特里斯唐认为把书记宫惩罚够了,再打开门,温文尔雅地请求他原谅自己的疏忽大意,伸给他胳臂,要把他带回饭桌去,书记官偏又认为这不便拒绝。可是,他一回到他的同事所在的那间餐室,便扑在椅上,给他们看自己煞白的脸和夹伤的脖子,要求对他被人设下埋伏评评理。这时,我的祖父施展他的恶作剧手段,演出一幕大胆得出奇的喜剧。他严词责备书记官诬告他,仍然装出说话谦恭有礼的模样,他要别人为自己的行为作证,请求他们原谅,如果他拮据的处境不允许他更好地接待他们,并有幸更排场地宴请他们的话。可怜的书记官不敢再坚持,只得进餐,虽然半死不活。他的同僚完全被莫普拉的振振有词蒙蔽了,他们兴高采烈地又吃又喝,把书记官看成疯子和无礼的人。他们从莫普拉岩出来时已酩酊大醉,众口一词颂扬城堡主人,奚落书记宫;书记官一下马就倒下,死在家门口。


八个小伙子是老莫普拉的骄傲和力量所在,论体格的健壮,论性格的残忍,或多或少论精明与促狭,他们全都和他一模一样。还得说一句,他们是真正的无赖,无恶不作,面对崇高的思想或美好的感情完全是白痴;然而,他们身上有一种令人无可奈何的骁勇,对我来说,往往具有威严的外表。现在该轮到我谈谈自己了,我要讲述在这个污浊的泥淖里我的心灵的成长,感谢上帝趁我一离开摇篮就把我投到这个泥淖里。


假如为了博得您的同情,让您跟我回顾我童年那最初的岁月,我对您说:我生来体格健美,心灵纯洁,不可腐蚀,那么我就是言不由衷了。先生,这方面我一无所知。兴许没有不可腐蚀的心灵,兴许有的。无论您还是任何人都永远搞不清。下面这个问题才是需要解决的大问题:“我们身上有没有不可克服的倾向,是否只有教育才能改变或消除这种倾向?”我呢,我不敢妄谈;我既不是形而上学者,也不是心理学家和哲学家;但我有过可怕的生活经历,先生们;有的人竟然宣扬或写下人的机体是不可变更的,如同不能改变老虎的胃口,也不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倘使我是立法者,我也许就会让人拉掉他的舌头,或者割下他的手臂。上帝不许我相信他的话。


我所能对您说的是,我从母亲那里获得有益的基本知识,也许生来没有获得她的优秀品质。在她家里,我已经十分暴烈,那是一种阴沉沉的集中爆发的暴烈,恼怒时又盲目又粗野,疑虑重重,一走向危险就畏首畏尾,而同危险接触时却又大胆得发狂,这就是说,由于热爱生命,既胆怯又勇敢。我桀骛不驯,坚韧不拔,只有我母亲能制服我;我的智力发展得很迟,不用怎么说理,我便像服从磁力一样服从她。由于我至今记得的这惟一的影响,以及我后来受到的另一个女人的影响,我才一直朝好的方向发展。可是,在我母亲能够给我一点严肃教诲之前,我就失去了她;待我移居到莫普拉岩后,我对那儿的恶行劣迹只能产生本能的反感,也许十分微弱,如果其中不掺杂恐惧的话。


可是,我从内心深处感谢上天使我在那里受到虐待,尤其是让我的叔叔若望对我怀有仇恨。由于不幸,我对恶行不会无动于衷,我的痛苦促使我憎恨那些劣迹昭著的人。


这个若望不消说是他那一类人中最可惜可恶的:自从摔下马来变成残废以后,由于不能像他的同伙一样干坏事,他的凶狠愈加发展。别人出发去掳掠,他被迫待在家里,因为他不能骑马,只有骑警队有时向宫堡发动无谓的小袭击,以便问心无愧时,他才有点乐趣。若望叫人按自己的要求筑起方石城墙,他躲在背后,安详地坐在轻型长炮旁边,不时打伤一个宪兵,据他说,突然重又感到睡意,恢复无所事事使他失去的食欲。甚至他等不到攻击到来时,便爬上他珍视的平台;像只埋伏的猫蹲在那里,一旦他看到有个行人出现在远处,不打信号,他便迅速瞄准,叫行人半路折回。他管这个叫作在大路上来一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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