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亲爱的呀,”卜特先生非常卑恭地说,“匹克威克先生对这个也相当响应啊。”
“他若是能响应,那就好了,”卜特太太强调说:“我是讨厌死了你的政治,你和《独立报》的吵嘴,还有你的胡说八道。卜呀,你这样到处丢人现眼,真让我为之一惊。”
“但是我亲爱的——”卜特先生说。
“啊,废话,不要跟我说啦;”卜特太太说。“你打爱卡特吗,先生?”
“我很希望能在你的指教之下学习一下,”文克尔先生回答说。
“好,那么把那小桌子拉到这扇窗户这里吧,好让我听不到我那没兴趣的政治。”
“珍,”卜特先生对拿进蜡烛来的佣人说,“下去到办公室,拿一千八百二十八号合订本的报来。我要念给你听听——”编辑转过来接着对匹克威克先生说,“把我当时所写的几篇社论念给你听一下,那是关于浅黄党要派个新收税人到这个卡子上的鬼花样的;我想它们会使你感到兴趣的吧。
“我好想听听,真的,”匹克威克先生说。
合订本拿了上来,编辑坐了下去,匹克威克先生坐在他的旁边。
我们就认真地来读一下匹克威克先生的笔记簿,想找到那些美丽的文章的概括的摘要,但是相反。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他是被那文章的风格的强劲和耳目一新所充分陶醉了的;而且文克尔先生有这样的记载,说在他们阅读的整个时间中,他的眼睛从来没有打开过,像是欢喜过度一样。
开晚饭的通报,使爱卡特牌和《伊顿斯威尔新闻报》的优点的反复陈述都告一段落。卜特太太兴致非常高而脾气也相当的好。文克尔先生已经大大地获得了她的好感,她毫不犹豫地、推心置腹地对他说,匹克威克先生是“一个有趣的老宝贝”。这话里含着亲昵和随便的意味,那是和这位高尚的伟大的人亲近人们的时候很少有人敢做出来的。虽然这样,我们把这话保存下来,因为它可以既动人而又有力地证明他受到社会各阶级怎样的尊重和证明他征服他们的心和感情是如此地轻易。
夜很深了——特普曼先生和史拿格拉斯先生早已在孔雀饭店的最深的角落里睡着了——两位朋友刚刚才去睡。睡眼很快地使文克尔先生失去了知觉,但是他的感情非常激动了,他的崇拜心已经觉醒了:睡眠虽然已经使他对于世间的事物失了知觉,但是好几个小时之内可喜的卜特太太的面孔和身形一而再,再而三在他的漫无规律的幻想之中出现。
早晨所引来的繁华和喧闹,足以把世上最富于浪漫幻想的头脑里的一切心思驱散,除了和快要来临的选举直接有关的那些联想。击鼓声,号角和喇叭声,男人们的呼喊声,马蹄声,从一大清早就不停地在街上荡漾着;两党之间时而发生的小冲突,立刻就使大选的准备活跃起来,也使它们的特色可人地变得丰富多趣。
“嗯,山姆,”匹克威克先生说,这时他的佣人在他的卧室门口出现,而他正好梳理完毕:“今天很热闹吧,我想?”
“真是好玩的,先生,”维勒先生回答:“我们的人聚在武器饭店那里,他们高声呼喊把嗓门都喊哑了。”
“啊,”匹克威克先生说,“他们看起来很忠实于他们的党吧,山姆?”
“我可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忠心的,先生。”
“有劲儿呵?”匹克威克先生说。
“了不得,”山姆回答:“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人们吃得和喝得这样多。我更不懂他们那样吃不会撑着的吗。”
“那是这儿的先生们用得不适当的好意阿,”匹克威克先生说。
“大概是的,”山姆简单地回答说。
“他们看来是精力旺盛,很好、很忠实的家伙,”匹克威克先生从窗户对外瞥了一眼说。
“精力很旺盛,”山姆回答:“我,同孔雀饭店的两个侍者曾经用水龙头冲了那些独立的选举人,他们昨天晚上是在那里吃的晚饭。”
“用水龙头冲独立的选举人!”匹克威克先生喊。
“是呀,”他的佣人说,“每个人都是倒在哪里就在哪里睡了;今天早上我们把他们都拉出来,一个一个放在龙头下面冲一下,现在他们每个人都很好。这个工作,是每冲一个,委员会就给一先令。”
“有这种事情!”为之一惊的匹克威克先生喊。
“上帝保佑你,先生,”山姆说,“你这么没见识——这没有什么呀,没有什么呵。”
“没有什么,”匹克威克先生说。
“一点儿也没有什么,先生,”他的佣人回答。“这里上次选举的头天夜里,敌党收买了武器饭店的酒吧间女侍者,并且在掺上水的白兰地里加了麻醉药然后给歇在那里的十四个没有投票的选举人喝。”
“你说在掺上水的白兰地里‘放上麻醉药’是什么意思?”匹克威克先生问。
“把鸦片精放在里面,”山姆回答。“她把他们弄得一直睡了二十个小时,选举过了以后他们才醒过来。他们把一个放在手车里,还睡得人事不知哪,弄到选举棚去试试,但是不行——他们不让他投票;所以又把他送回来,放在床上了。”
“这可是很怪的手段,真是,”匹克威克先生说:一半对自己,一半对山姆。
“跟我父亲遇见的一件稀里古怪的事还相差挺远了,先生,那也是在选举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山姆回答。
“发生了什么事?”匹克威克先生问。
“哦,他有一次赶了一辆马车来,”山姆说:“正要选举了,就有一个党雇了他把选举人从伦敦运来。第一天晚上,他正要开车,另外一边的代理人悄无人声地把他请去了,他就跟送信的人同去,那人请他进去;——一间大屋子——许多绅士——许多文件、钢笔和墨水等等。‘啊,维勒先生,’坐在椅子上的绅士说,‘看到你很高兴,先生;你好吗?’——‘很好,谢谢你,先生,’我父亲说;‘我希望你过得还得过且过吧,’他说。——‘很好,谢谢你,先生,’那绅士说;‘坐吧,维勒先生——请坐吧,先生。’于是我父亲坐下了,他们两人对视着看着。‘你不认识我了吧?’那绅士说。——‘确实不认识,’我父亲说。——‘啊,我可知道你是谁,’那绅士说;‘你小孩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他说。——‘唔,我不记得了,’我父亲说。——‘这才奇怪呢,’那绅士说。——‘很奇怪,’我父亲说。——‘你的记忆力一定很差,维勒先生,’那绅士说。——‘唔,是很差的,’我父亲说。——‘我想是的,’那绅士说。那样他们就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跟他瞎拉瞎扯些赶车的事,令他很开心,最后还塞了一张二十镑的钞票在他手里。‘这里到伦敦的路很坏呵,’那绅士说。——这路到处都很难走,’我父亲说。——‘特别是靠近运河的地方,我想,’那绅士说。——‘那是有一点儿讨厌,’我父亲说。——‘那么,维勒先生,那绅士说,‘你是个好车夫,你想要你的马怎样走就怎样走,我们知道。我们都很喜欢你,维勒先生,所以要是你送那些选举人来的时候出了什么事,要是你把他们翻到运河里去,可是却不要伤害了他们,这就是给你的,’他说。——‘先生,你真好,我父亲说,‘我要再干一杯祝你安康,’我父亲说;他喝了,然后收了钱,鞠了个躬就走了。先生,”山姆继续说,带着对他的主人说不出的冒犯的神情,“你是不敢相信,就在他装了那些选举人下来的那天,他的马车就在那个地方翻倒了,上面所有的人都滚到运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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