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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艺苑
《匹克威克外传》1
来源:边塞艺苑 | 作者:查理·狄更斯 | 发布时间: 881天前 | 31126 次浏览 | 分享到:


“谢天谢地,”主席隔着桌子对匹克威克先生耳边道:“你想起了一桩至少我们中一个人是永远喜欢谈论的东西,老杰克·本伯会给你引得话不绝口,他从没说过别的什么东西,除了法学院,他一人住的地方,一直住到快要发疯。”


劳顿所指的人是一个矮小的、黄色的、耸肩膀的人,他的脸在沉默的时候有向前垂着的习惯,所以匹克威克先生先前没有看见。可是当老头子抬起脸,灰色的亮晶晶的眼睛发出锐利的探究的光芒,对他盯着的时候,他觉得这样一副奇突的相貌竟被他一时忽略掉了,真是怪事。老年人的脸上始终有一种固定不变的狞笑;他的下巴托在一只手上,那手又长又枯瘦,长着特别长的指甲;他的头歪到一边,眼光从毛茸茸的灰色眉毛下面对外面锐利地扫射的时候,他的睨视里显出一种奇怪而狂暴的狡诈神情,看上去叫人十分讨厌。


现在正在说话如流水而身材挺拔的人就是他,但是由于这一章本来就很长了,而且这个老头儿是个出色的人物,所以我们把他留到下章再说,这对他也许更尊敬些,对于我们也更便利些。




第21章



老头子开口讲他所偏爱的话题,讲了关于一个古怪的诉讼委托人的故事


“啊哈!”上一章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简单地描写了他的态度和外貌的老头儿说话了。“啊哈!是谁在讲法学院[注]?”


“是我,先生,”匹克威克先生回答——“我说它们是古怪的古老的地方。”“你!”老头儿轻蔑地说,“从前的事情你知道些什么?那时候,青年人把自己关在那些寂寞的房间里读书,一个钟头又一个钟头,一夜又一夜,他们读了又读,看到他们的神志因为半夜里下苦功的关系发了昏;直到他们的精力耗尽了;直到早晨的光明不再带给他们新鲜和健康;把朝气蓬勃的精力奉献给枯燥无味的老书本子,他们的这种不自然的努力,促使他们倒了下去。到后来在很不相同的日子里,也就在这些房间里,人们由于‘生活’和放荡,结果全得了肺痨病的慢性消耗症或者热病的急性病症,——这些你又知道些什么?你知道有多少徒然乞怜的辩护士悲痛地离开律师事务所,到泰晤士河里找休息之处或者把牢狱作为避难所?这些房子,它们可不平常哪。那古旧的护墙板上一块嵌板也没有了,但是,假使它有说话和记忆的能力,能够从墙上跳出来讲它的恐怖故事——人生的浪漫故事,先生,人生的浪漫故事呵——那你说怎么样!现在看看它们可能是平淡无奇的,可是我告诉你,它们是奇怪的古老的地方,我宁可听许多名字怕人的虚构的故事,不愿意听那一堆古老房间的忠实的历史。”


老年人突然间的兴奋和由此而来的一些题目,都是非常令人觉得有些古怪的东西,这就使匹克威克无话可说,老年人恢复了在刚才的兴奋中失去的睨视,按住了他急躁的性子说:


“用另外一种眼光看:它们是最平淡无奇和最不浪漫的:它们是多么妙的慢性磨折人的地方!想想这种事情,穷困的人为了谋这个职业,倾其所有,使自己变成乞丐,使朋友受勒索,而这个职业却决不会给他一口面包。等待——希望——失望——恐惧——不幸——穷困——希望——枯萎——出路的绝尽——也许就自杀,或者成了破破烂烂、拖拖遏遏的醉鬼。我说得不错吧?”老头儿搓搓手,斜着看了一眼,仿佛很高兴找到了另外一个看法来讲他的偏爱的话题。


匹克威克先生怀着很大的好奇心看着老头儿,在座的其他人微笑着,静静地旁观。


“说你们的德国大学吧!”老年人说道,“呸,呸!本国浪漫的故事有的是呢,简直是俯首可拾,不用走半哩就能找得到的,只是人家从来想不到罢了。”


“我以前的确从来没有想到这一方面的浪漫故事,”匹克威克先生笑着说。


“你一定是没有,”小小的老头儿说,“当然没有嘛。就像我的一个朋友常常跟我说,‘这些房间有什么了不得?’”


“‘奇里古怪的地方可,’我说。‘一点也不,’他说。‘寂寞得很,’我说。‘一点也不,’他说。有一天早上他正要去十f外面的门,忽然中风死掉了。他倒下去头搁在他的信箱里,就这么倚在那里十八个月。大家都以为他到处埠去了。”


“那末最后怎么发现的?”匹克威克先生问。


“法学院长决定把他的门撬开,因为他已经两年没有缴租钱了。他们这么做了。撬开了锁。一架积了很多灰尘的骷髅,穿着蓝色上衣、黑短裤和丝拖鞋跌到开门的门房怀里。古怪,这事。有点儿吧,也许?”小老头儿把头更向一边歪着,怀着说不出的快乐搓搓手。


“我还知道别的一桩,”小老头儿在他的格格笑声多少消失了一些的时候又说——“那是发生在克里福德院。顶楼的房客——坏蛋——把自己关在卧室的壁橱里,吃了砒霜。账房以为他逃走了;开了门,贴了召租条子。另外一个人来租了这房子,陈设好了家具,住了下来,不知怎么他睡不着觉——老是不安心和不舒服。‘怪,’他说。‘我把另外一间做卧室,把这间做起坐间吧。他换过来了,夜里虽睡得很好,但是突然又发现晚上不知怎的读不下书:他神经过敏起来,不舒服起来,老是剪蜡烛和四面看。‘我真弄不懂了,’有一天晚上他看了戏回来,一面喝着冷酒一面这样说,他把背靠着墙,为了不致于幻想有人在他背后,——‘我真不懂了,’他说;正说着,当他们眼光碰及那一直锁着的小壁橱时,不由从头到脚起了一阵寒颤。‘我以前就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的,’他说,‘我不由得不疑心那壁橱有什么毛病了。’他作了一次强大的努力,鼓起了勇气,用拨火棒一两下子就打碎了门上的锁,开了门,啊,天啊,那先前的房客正笔直站在角落里,手里还紧紧抓住一只小瓶子,他的脸呢——罢了!”小老头儿说完的时候,带着狞恶的愉快的微笑对他的惊奇的听众们的紧张的脸孔环顾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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